6、永远的婴儿
这天下班后,张古找到冯鲸,问他:“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出现了吗?”
“怎么了?” “我觉得她可疑。”张古对冯鲸描述过那个诡异的男婴。
“别疑神疑鬼。我们都进入恋爱阶段了!” “你们见过面了?” “没有。” “没见过面谈什么恋爱?”
“你太土鳖了。” “我不想跟你斗嘴,我只想知道那个永远的婴儿在网上跟你聊些什么。” “我们每个周二的晚上都在网上碰头,12点,约好的。我们聊天的地点叫——三两个人。” 每个周二? 张古从冯鲸那里回来,在17排房看见了镇长,他刚刚从卞太太家里出来,卞太太在后面送他。
张古:“镇长。” 镇长:“小张啊,是不是和女孩子约会去了?” 张古:“你不帮我介绍,我上哪里找去呀。镇长,到我家坐坐吧。” 镇长:“不去了,我还有事儿。” 卞太太对张古说:“镇长听说我们收养了一个孤儿,特意来看望。” 镇长回头对卞太太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跟镇政府说,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卞太太:“没什么困难,多一张嘴而已。” 镇长:“另外,别忘了通过正规手续给这个小孩报个户口。” 卞太太:“这几天我就去。” 浓眉大眼、平易近人的镇长走了。 他是一个好镇长,办大事有魄力,对小事很细心。绝伦帝小镇的人都很佩服他。
镇长走后,张古问:“嫂子,我问你一件事——夜里你在家吗?” 卞太太有点疑惑,笑了:“怎么了?” 张古马上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误会——卞太太老公不在家,自己又是单身小伙子。他补充道:“我是问,以前每个周二的夜里你都在不在?” 卞太太说:“经常不在。” 张古的心猛地跳起来:“你……” 卞太太有点不好意思:“玩麻将。” 张古:“为什么非得是周二呢?” 卞太太:“有时候周四也玩。李太太,慕容太太,还有我,三缺一。另一个牌友是9排的那个话务员,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因此我们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我们一玩就玩通宵的。”
张古:“那叉呢?” 卞太太:“我把他哄睡了再走。” 张古:“噢,是这样。” 卞太太:“张古,你怎么最近显得这么神秘?连装束都变了。” 张古笑了笑。 卞太太:“没事了?” 张古:“没事了。” 卞太太走之后,张古的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真的是他? 巨大的恐怖又朝张古逼近了一大步。 但是,卞太太的话并不能证明永远的婴儿百分之百就是那个男婴。如果卞太太固定每个周二不在家,那么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可是,她每周有两个晚上不在家,叉为什么周四不与三减一等于几聊呢?难道,永远的婴儿每个周二和三减一等于几聊天真的是一个巧合? 这复杂的问题让业余的张侦探难以判断。 到了周二的12点,张古准时进入“三两个人”聊天室,他要在屏幕上看一看那个永远的婴儿说些什么。 奇怪的是,他在网上转了几个小时,就是不见那个永远的婴儿出现。 张古气得差点把电脑砸了。 天亮了,张古给冯鲸打电话:“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没出现?” 冯鲸:“我也不知道。可能她不在家。” 张古很沮丧:“下次,你再遇见她,把你们聊天的内容给我留个记录。” 下一个周二,张古没有在电脑前监视,那个永远的婴儿就在网上出现了。 三减一等于几:你好!上周二你去哪了? 永远的婴儿:考试,临阵磨枪。抱歉,让你空等了一晚上。 三减一等于几:只要你不让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
永远的婴儿:我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三减一等于几:考试过关了? 永远的婴儿:我老爸是当权者,走旁门。 三减一等于几: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见他? 永远的婴儿:私奔的话就免了这个环节。 三减一等于几:我想先见见你。 永远的婴儿:还信不过我的性别呀? 三减一等于几:一万分地相信。每次你出现,我的机器都有香气。 永远的婴儿:妈妈说,我的眉毛很漂亮。 三减一等于几:外貌和灵魂有什么联系吗? 永远的婴儿:丑人内心肯定险恶。 三减一等于几:我不苟同你。 永远的婴儿:你会上当的。
三减一等于几: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永远的婴儿:我喜欢婴儿呀。 三减一等于几:充满母爱? 永远的婴儿:你不喜欢吗? 三减一等于几:我可能只喜欢自己的孩子。 永远的婴儿:你母亲就是你前世的婴孩。你的婴孩就是你来生的母亲。 三减一等于几:真让人感动! 永远的婴儿:这跟轮回不是一回事。 都是类似的对话。 换了别人早灰心了。但是张古没有松懈,他字斟句酌,一直往后看。最后他们说—— 三减一等于几:这个聊天室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 永远的婴儿:这个世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
三减一等于几:我喜欢这样的宁静。 永远的婴儿:有点冷。 三减一等于几:你是寂寞。 永远的婴儿:离开吧。 三减一等于几:再聊一会儿呗。 永远的婴儿: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 三减一等于几:没有的事啊! 永远的婴儿:再见。…… 从这些对话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来。 难道这个永远的婴儿真是一个女孩?网上比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 只是,她最后说的那句“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让张古感到骇异。
7、井 慕容太太的丈夫是个军人。 他的驻地在草原上。那地方很远,好像叫什么红格尔。他现在不够级别,还不能带家属,夫妻俩只好两地分居。 他一年探一次家。 迢迢出生以后,只见过爸爸一面。 迢迢出生时才3斤重,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她厌食,经常生病。慕容太太带她到医院看过很多次,没什么实质性的病,就是体质弱。 全家人把迢迢当成掌上明珠,特别娇惯,她要什么给什么。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这一天,慕容太太把那个男婴抱回了家。没想到,迢迢见了那个男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使劲朝妈妈身后躲,极其恐惧的样子。 她已经会说一点点话,她一边大哭一边指着那个男婴,惊骇地说:“妈妈妈妈,打!打他!”…… “你这孩子,怕什么呀?”慕容太太不解地问。 “打!打他!”迢迢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迢迢一直躲避那个男婴,一直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 慕容太太很着急,她弄不明白,迢迢怎么见了这个男婴之后就像受到了巨大惊吓似的? 过了几天,迢迢似乎好了点,不再哭闹了,但是她还是不肯跟那个男婴玩。 又过了几天,迢迢勉强跟那个男婴在一起玩了,却没有消除对他的排斥,什么玩具都不让他碰。 一次,为了抢夺一个布娃娃,他俩打起来。慕容太太急忙过来把男婴抱到一旁。 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婴的手里。 迢迢哇哇大哭,她指着男婴还是说:“妈妈妈妈,打,打他!” 慕容太太又拿来一个布老虎,塞给迢迢:“迢迢乖,玩这个。” 迢迢哭得更厉害了,指着那个男婴说:“打!打他!” 慕容太太没办法,就过来对男婴说:“妹妹哭了,你把这个布娃娃给她,听话。” 男婴不说话,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慕容太太捡起来,吹了吹灰土,给了迢迢。
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一个人玩去了。 慕容太太把男婴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找了一个动画片,说:“咱们看电视,看动画片,可好看了。” 迢迢蹒跚地走过来,“啪”地闭了电视。然后,她敌意地看着那个男婴。她这几天刚刚学会开关电视机。 男婴指着迢迢,对慕容太太“呜呜咿咿”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告状。 慕容太太又打开电视,对迢迢说:“迢迢,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迢迢很犟,又一次闭了电视。 慕容太太叹口气,强行把迢迢抱到卧室去。她回来正要为男婴打开电视,就传来迢迢惊天动地的哭声。
没办法,慕容太太只好说:“叉,咱不看了。” 男婴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 晚上,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边,把男婴放在自己的右边。 迢迢还在吃奶。她扒开妈妈的内衣,小嘴裹住妈妈的一只奶头,吸吮。 男婴在另一边老老实实地看。 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点难过,就问:“叉,你吃吗?” 男婴还在看,他的嗓子微微动了动。 慕容太太用一只胳膊把他的脑袋抱起来,让他吃另一个奶头。 迢迢大哭,奋力推男婴。推不走,她就狠狠挠了他一下。那男婴的小脸上立即就有了几条指甲印,慕容太太吓得赶快把他推开了。
男婴仍然没有哭,他愣愣地看迢迢。 慕容太太对迢迢说:“你怎么能欺负人呢?坏孩子!” 迢迢哭得更委屈了,蹬着腿。 慕容太太只好抱住她:“好了,别哭了,妈妈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迢迢还在哭。 慕容太太说:“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 迢迢想了想,止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说:“我要吃糖!” 不管怎么娇惯,平时慕容太太从不给迢迢吃糖,她天生气管就不好,总咳嗽。 慕容太太严肃地摆摆手:“就是不能吃糖,牙会黑的。” 迢迢又张开嘴大哭起来。 慕容太太:“好吧,小祖宗,我给你拿去。”说着,她下床拿了一颗糖,剥开,递给迢迢。 迢迢吃了糖,好像心满意足了。心满意足了一阵子,她又看见了男婴,立即不高兴了,用手做着打他的动作,说:“不要!不要!” “好,不要他。”慕容太太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灯关掉,说:“那个小孩走了。”
迢迢没有怀疑,她幸福地抱住了妈妈…… 睡到半夜,起风了,窗户被吹得“啪啦啪啦”响。 迢迢在睡梦中又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哭闹起来。慕容太太被惊醒了,她抱起迢迢轻轻地悠,为她哼着摇篮曲。可是她还是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打!打他!……” 房子里漆黑。慕容太太有点瘮。 最近,慕容太太总想,迢迢这样霸道,不容人,长大怎么办?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大约半个月之后,迢迢就和男婴玩到一起了。 慕容太太正在为戍边的老公织一件毛衣。她抬头看窗外,迢迢正和男婴一起追气球。那是一只绿色的气球,而迢迢和男婴都穿着红色的衣服,一幅鲜艳的孩童嬉戏图。 迢迢在咯咯笑,男婴也在咯咯笑。天瓦蓝瓦蓝的。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 当她又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吓得大惊失色——两个孩子追随那只绿色的气球,跑到了院子外的井边!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点。 迢迢离那井只有一尺远,一转身就会掉下去。而那个男婴正趴在井边朝里望。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她不敢惊吓他们。她屏着呼吸向两个孩子走去,一边走双腿一边不停地抖。
她悄悄来到他们身边,猛地把男婴抱起来,又用另一条胳膊夹起迢迢。 回到屋子里,慕容太太把两个孩子狠狠训斥了一番。 迢迢大哭。那个男婴则吓得缩到屋角,老老实实地看着慕容太太…… 自从这次以后,迢迢和男婴再也不敢去井边玩了。 慕容太太的家没有电脑。小镇有电脑的人家极少。 张古觉得,这下终于可以弄清楚永远的婴儿到底是谁了。 他打电话问冯鲸:“最近,那个永远的婴儿还在网上跟你碰头吗?” 冯鲸:“没有啊。” 张古:“这就对了。” 冯鲸:“为什么?她说她又要考试。” 张古:“那是骗你——永远的婴儿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慕容太太家没有电脑!” 冯鲸:“真吓人。” 张古:“不信走着瞧,你的美眉最近不会有任何消息。” 可是,过了几天,冯鲸却给张古打来电话,他笑着说:“你别乱猜疑了。昨天,我们又聊了半宿。” 张古动摇了: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如果永远的婴儿真的是那个男婴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周二的夜里,等慕容太太和卞太太都去打麻将的时候,悄悄潜入卞太太的家,进入那个另类世界和三减一等于几碰头——小镇很安宁,夜不闭户是经常的事。
张古想象:在这个人声鼎沸、阳光普照的人世间,阴暗潮湿冰冷的男婴很孤独。 在这个世界上,平等的人们都拥有话语权,所有人都在“呱唧呱唧”说话,有人说的是良言,有人说的是废话。只有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他只有耳朵,天天听别人“呱唧呱唧”。 只有在网上,在那个隐形的虚拟世界里,他才敢撕破婴儿的表皮,开口说话。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三减一等于几一个人和他聊天。 前一段时间,男婴没有电脑了,他像吸血鬼好长时间没有喝到血一样,脸色纸白,奄奄一息。最后,他终于熬不住了,趁卞太太不在,偷偷溜进她的家…… 张古觉得,假如这种猜测成立,那么就说明这个男婴还曾经潜入过自己的家,随身听里那个婴儿古怪的笑声就是佐证。
张古走到房间外,深深吸了一口阳光。 阳光暖洋洋,让人心里很踏实。这一刻,张古又对自己的想象表示怀疑了。 的确,他的一切不祥预感仅仅是预感而已。到目前为止,小镇很太平,没出什么事。没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没有地震,没有瘟疫,没有谁疯掉……只是他的随身听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声音,那算什么事呢?鬼知道是不是周德东的盒带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准,就是冯鲸搞的鬼呢。这个鬼东西不是还用“三减一等于几”这个算术题吓过自己吗? 慕容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溜达过来。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在这样好的天气里,连仇人都会相亲相爱。 她跟张古打招呼:“没上班呀?” 张古笑了笑,说:“休假。” 她停到张古跟前,放下那个男婴。 地上有几只鸡雏在觅食。那个男婴穿着开裆裤,兴奋地挥动小手,“呜咿呜咿”地叫。但是,他站在原地,不敢靠近那些鸡雏一步,只是做出打的样子向那些小生灵示威。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着他说:“这孩子很聪明,刚来的时候根本不会玩积木,现在他都能摞很高了。” 接着,她情不自禁地讲起他的一些充满童趣的小故事,她觉得十分好玩,讲着讲着自己都笑起来。 张古不觉得有多好玩,不过,这时候他觉得叉真的是一个婴儿。 迢迢对男婴的排斥一直没有根除。 她经常为抢夺一个电动汽车,或者开关电视机,把男婴挠出血。 可是,男婴没有打过迢迢。他的个头比迢迢高一点,他的力气也应该比迢迢大,但是他从来不还手。迢迢挠他,他就朝后缩。 大家都夸男婴懂事。 迢迢的惊吓一直没有平服,夜里她还是没完没了地哭,嘴里喊着:“妈妈,打!打他!”…… 慕容太太把迢迢对男婴的排斥当笑话讲给大家。孩子的事情,没有人太在意。
只有一个人听了后感到很惊怵,他就是张古。 他的脑海里突然迸出一个可怕的假想:小镇上并不是只有一个男婴,而是有两个,明处有一个,暗处还有一个。或者是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迢迢一定是看见男婴身后挡着的那个了,或者她一定是看见男婴里面包藏的那个了…… 他为这个假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次,慕容太太跟李太太到城里去,买回了一块布料,葱绿色,很鲜嫩,她想用它缝制一条连衣裙。 最近,老公要探家,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喂饱了两个孩子,慕容太太在床上摆了一堆玩具让他们玩,然后,她拿出那块布料,出门到连类的服装店去了。 只有一百米远,她把布料送过去,再量量身体的尺寸,用不了10分钟。 连类把她的家隔成两个房间,外面做服装店。通过一个门进去,就是连类的生活空间。 慕容太太进了服装店,连类没在。慕容太太朝里面喊了一声:“连类!” 没有人应。
她又喊了一声:“连类!” 还是没有人应。 她只好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喊了一声:“连类,你在吗?” 这次,她听见连类在里面说话了:“是慕容太太吗?你等一下。” 慕容太太就没有走。大约过了5分钟,连类才走出来。慕容太太觉得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她感到很奇怪:连类在里面干什么呢? 慕容太太:“连类,我来做一条连衣裙。” 连类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说:“这布料真漂亮,挺贵吧?” 慕容太太:“其实很便宜的。” 连类四处找软尺。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反复在一个地方翻了好几遍。 终于找到了。她开始为慕容太太量身。慕容太太叮嘱她不要做得太瘦…… 然后,慕容太太就回家了。 她家的院子很宁静,和平时一样。悲剧没有任何征兆。 她走进屋子,看见那个男婴还在床上玩玩具。他使劲地揪着一只玩具兔子的耳朵,好像要把那耳朵揪下来。
迢迢不见了。 慕容太太就有点发憷。 她急步到各个房间看了看,没有!地窖里,床底下,窗帘后,衣柜中,都没有。她傻了:“迢迢!——迢迢!——” 没有回音。 她跑到院子里,院子里空空荡荡。“迢迢!——迢迢!——” 她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那眼井。她几乎在那一刻断定了心爱的女儿就在那里面。 她的腿剧烈地抖动起来,费好大的力气才迈开步子。 来到井边,她朝里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红色的衣服。那是她的女儿。她好像是头朝下掉下去的。 慕容太太一下就瘫倒在地,嚎叫道:“救命啊!!!——” 李麻是第一个跑过来的。 邻居们很快都跑过来了。 李麻腰上系着绳子,迅速下到井底,把可怜的迢迢抱上来。 迢迢的肚子不大,她没有喝多少水,她是被呛死的,鼻孔渗出几滴黑黑的血。她额头的血多一些,那是掉下去磕的。 她已经死了。慕容太太当场昏过去。
大家赶紧掐她的人中,忙乎半天,她终于醒来了,抱紧迢迢号啕大哭,又背过气去…… 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他们肝肠寸断,哭成一团。那情景极为凄惨。后来,迢迢的尸体被放在她自己的小床上。 邻居们静默而立,所有的女人都哭了。 那个男婴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老老实实地缩在床角,胆怯地看着这一切。 张古也在场。他在痛苦地思索:这男婴到底有几个? 出事了,慕容太太家没有人照顾男婴,就把他提前送到了李太太家。迢迢的爸爸接到了电报,很快飞回来。这个可怜的人,他只和女儿见过一面。他椎心泣血,一言不发,默默地处理着后事。迢迢的骨灰撒在了那个井里。17排房的居民一起动手把那个井填了,它成了迢迢的坟墓。大家不可能再饮用溺死迢迢的水。又凿了一眼井。迢迢的爸爸破例在家多呆了一些日子,陪太太。她从早哭到晚。
8、鬼没 大家都认为慕容家的事属于意外之灾。没有人警惕。 除了张古。 张古除了戴着鸭舌帽,墨镜,叼着烟斗,又配了一个文明棍。 他不能断定一切都是那个男婴干的,他不能断定那个男婴到底是什么,他不能断定17排房到底有几个男婴,但是他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来自那个男婴的一股丧气。 这丧气弥漫在小镇上空。 这天,张古看完电影回家,在月色中,在溺死迢迢的井的原址上,他看见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还在动,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张古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迢迢不散的冤魂? 他停下脚步,仔细看,隐隐约约好像是他! 他??? 他好像也看着张古。 过了一会儿,他跑到栅栏前,灵巧地越过去,不见了。他跑得特别快,十分地敏捷。 张古快步来到李麻家的窗前,看见那个男婴正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玩积木。他确实已经摞得很高了,像一个奇形怪状的房子。
张古悄悄退回来。 张古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是不是李麻家的大狸猫?是不是野地里窜来的狐狸? 如果真是男婴,是哪一个男婴? 张古和警察铁柱是同学。 他决定和铁柱谈一谈,以私下的方式,向他谈谈自己的看法。 第二天晚上,他去了铁柱家。 铁柱家挺穷的。张古自己带去了一包好茶。 他竹筒倒豆子,都对铁柱讲了——他眼睛看到的一切,他心里猜想的一切。 铁柱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个孩子?不可能!” 张古:“我觉得就是他。” 铁柱:“你是说他是鬼?” 张古:“假如他真是鬼我也许还不会这样害怕。活见鬼,那算我开眼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 铁柱:“我认为你是恐怖片看多了,精神受了刺激。” 张古:“还有一种可能,我想过很多次了——这个男婴是正常的,还有一个我们无法看见的另一个男婴……”
铁柱赶紧说:“张古,你别说这件事了,换了频道吧,别吓得我夜里不敢撒尿。” 不管张古怎么说,铁柱就是不信。 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些镇政府大院里的事。 张古10点多钟离开了铁柱家。 他刚一出门,就被土坷拉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在趔趄的一瞬间,看见 面前有一个黑影,那黑影明显想躲避,却没有来得及。 张古站稳了,看清那黑影正是收破烂的老太太。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铁柱家房子的阴影中,不知要干什么。 她和张古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片刻,终于,她低下头去,匆匆地离开了。
张古暗暗地想:这个老太太在跟踪我吗?难道,她真的要收我的头发? 这天,张古在办公室里给冯鲸打电话。 张古:“最近那个永远的婴儿和你接头了吗?” 冯鲸:“上个周二我们聊了很久。” 张古:“你这家伙,怎么不告诉我?” 冯鲸:“我觉得你都走火入魔了。” 张古:“为什么?” 冯鲸:“你看看你,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叼着烟斗,拄着文明棍,怀疑这怀疑那,你想当侦探都快疯了。醒醒吧兄弟!” 张古:“是你们该醒醒了。” 冯鲸突然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恐怖?” 张古气囊囊地说:“自从你问我三减一等于几,我还真觉得你很可疑。” 冯鲸:“你连这个问题都害怕,那你可怎么活下去呀?有人问你口袋里有多少钱,你害怕吗?有人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你害怕吗?有人问你去北 京怎么走,你害怕吗?……” 张古:“这些都跟你那个问题不一样。”
冯鲸:“下次我保证对你说的所有话都不带问号。” 张古:“你告诉我,永远的婴儿又说什么了?” 冯鲸:“我对她讲了那个男婴的事,刚刚开头她就不让我讲下去了,她说她害怕。” 张古:“还有呢?” 冯鲸:“我不想再对你说了。而且我们已经约定好,以后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隐藏对话,任何人都别想偷看。” 张古:“冯鲸,你能不能要求和她见个面?” 冯鲸:“她家住在江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八千里路云和月,说来就能来呀?” 张古:“那你让她给你发一张照片总可以吧?” 冯鲸:“假如她是假的,弄一张照片蒙混过关还不容易?即使她过去对我说她是莱温斯基都没什么问题。” 放下电话之后,张古发觉身后站着一个人。他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刘亚丽。她怎么不声不响? 刘亚丽笑了一下:“什么永远的婴儿?你说的怎么跟黑话似的?” 张古:“一个网友。” 刘亚丽引开话题:“镇长要下乡检查各个村的小学校,让我跟他去做一下记录。你给安排一下车。”
张古:“好吧。” 刘亚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张古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现在,他觉得很多人都可疑。 李太太家,慕容太太家,连类家,都没有电脑。只有卞太太家有电脑。 张古在心中打定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个周二,天黑之后,他在卞太太家的院子里埋藏起来。他要亲眼看见,那个男婴怎么溜进卞太太家,怎么操作电脑…… 卞太太她们今夜照常打麻将,还是那四个人。 慕容太太的老公回部队了。慕容太太还没有从悲伤中彻底解脱,打麻将成了她惟一的消遣。 卞太太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圃,旁边有一个浇花的水缸,很大。张古就藏在那水缸的后面。 直觉告诉张古,男婴今夜一定会来。 他要说话,即使是以一个虚假的形象说话…… 天很黑,风很大,花草瑟瑟。那条总在张古家门口叫的狗又叫唤起来,它的声音好像很遥远。
张古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溺死迢迢的那个地方——尽管他很爱迢迢,可是仍然觉得有点瘆。 卞太太家的门一直没有动静。 张古一边紧张地盯着那扇门一边紧张地想象…… 那个男婴在夜色的掩护下出现,他灵敏地溜进卞太太家门…… 他没有开灯,而是麻利地打开电脑,上网,进入聊天室,用手指一行行说话…… 卞太太的房子里很黑…… 电脑屏幕的光射在男婴的脸上,十分苍白,很恐怖…… 男婴说:我的眉毛很漂亮…… 一个黑影突然从张古的眼前跳过去,他吓得一哆嗦。那黑影叫了两声:“喵——喵——” 他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风越来越大。那条从来不露面的狗好像永远不睡觉,它依然孤独地叫着:“汪!汪!汪!” 张古想回家,把所有的窗子关严,睡大觉。 想归想,他还是咬咬牙挺下去了。他发誓,今夜他一定要看到真人,查出真相,听到真话,找到真知。 他裹紧外衣,死守。 睡意一次次袭来,他几次都差点睡过去。每次,他激灵一下醒过来,第一个反应都是回头看一眼溺死迢迢的地方,然后再转回来看卞太太家有没有什么情况。 直到天一点点亮了,那个狡猾的家伙并没有出现。 张古再藏下去没有意义了,因为太阳已经一点点照到他的屁股上。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起来,不知是骂那个男婴,还是骂自己。然后,他哈欠连天地站起身,回家了。
进了门,张古马上给冯鲸打电话,他要证实一下昨夜永远的婴儿没有在网上出现。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张古:“是冯鲸吗?” 冯鲸:“你捣什么乱?这么早打电 (此处少了一些字儿)
9、根除 几个月过去了,那个男婴的个头似乎没有长。他还是不会说话,还是不哭。偶尔,他咯咯笑,他的笑有点怪,脸上像涂了胶水,干巴巴的。李麻甚至怀疑他是个哑巴。不过,他没有放弃教他说话。 “爸爸!”李麻说。 叉傻乎乎地看着他:“呜咿。” “妈妈!”李麻又说。 叉:“呜咿。” 熊熊被逗得咯咯直乐,学他:“呜咿——我看你像个呜咿。” 李麻和太太都是性欲很旺盛的人,他们几乎每天夜里都热火朝天地做爱。 李麻为了美好的夜生活更加美好,专门为叉打造了一张小床,把他和熊熊都放到另一个房子睡。 这天,李麻的朋友结婚,他去喝喜酒。那个朋友离异,是第二次结婚。 李太太知道李麻贪杯,他走的时候,她特意嘱咐他:“你千万少喝酒啊。”然后她贴在他耳边说:“只要你不喝醉,今夜我好好伺候你。” 天黑了,李麻还没有回来。
李太太知道,他回来还早呢,他每次出去喝酒都是这样。正巧这天是周四,又可以凑齐人手打麻将了。她把熊熊和叉哄睡,出去了。 几个女人在卞太太家又垒上了长城。 大约快半夜的时候,李太太有点不安。李麻能不能醉倒在半路上?结婚的这个人是李麻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会烂醉如泥的。 李麻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这么多白酒——两瓶,60度草原白。 他第一次在酒后这么强烈地想老婆。 他是被新郎搀扶出来的。他当时心里还清楚,死活不让新郎送,自己踉踉跄跄回家了。李麻不管喝多少酒,他都能自己走回家,特别神。 而今天,他走不了了,他是爬回来的。 好在他找到了家门。他爬过门槛,爬上沙发,昏睡过去,鼾声如雷,用棍子都打不起来了。 李太太越来越担心。终于,她隐隐约约听见一声惨叫。 是李麻的声音! 她把麻将一推,对那三个女人说:“好像有动静,我得回家看看,你们等等我啊!”然后,她三步并两步地朝家里跑去。 果然,她听见了李麻痛苦的喊叫声,越来越清晰。 她冲进房子,打开灯,看见老公双手捂着裤裆,嗷嗷地叫。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像要死了似的。他的双手间流着红红的血,触目惊心。 李太太惊慌失措:“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掰开李麻的手,看见老公裤子上的拉链开着,血淋淋的——他的阳具被人割掉了。李太太的脊梁一下就断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大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邻居们很快都起来了,跑进李麻家。 张古反应最为敏捷,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已经打电话叫来了小镇惟一的一辆出租车——大尾巴吉普,把李麻的两部分都放到车上,向小镇医院急驰而去。 急诊。
值班医生为李麻做了必要的处置,由于设备和技术问题,他们让家属立即把李麻送到县医院去。 李太太紧紧抱着不幸的老公,连夜赶往县医院。那惊天动地的引擎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目击真相的星星缄默不语。 铁柱及时赶来。 他在现场严密地勘察了一番,没有任何收获。 他怀疑凶器是李麻的那把削骨如泥的杀猪刀。可是,这个怀疑很快被否定了,因为那把杀猪刀正正当当放在李麻家的天花板里,那是怕熊熊够到。铁柱登梯子把它取下来,看见它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接着,铁柱询问了一些相关的人,做了笔录。 第二天,铁柱又来到县医院,向李麻询问当时情况。 李麻说:“我醉得不醒人事,只感到好像下身被什么咬了一下,咬得特别狠,当时也没出声。等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用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的家伙没了,还有血,这时候才感到痛,叫出声来。” 铁柱:“你肯定你是在到家之后被割的?” 李麻想了想:“差不多。” 铁柱:“当时有没有发现身旁有什么人?” 李麻:“没有。” 总共就问出这么多。 铁柱感到这事情很诡谲,很诡诈,很诡秘。那个凶手是一个高手,他手起刀落,斩草除根。他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李麻的阳具永远地没有了,他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缴了械。 镇上人都在传说这件事。 有人猜:李麻喝醉了,到哪里去调戏女人,被人家的男人给割了;有人干脆猜测是他喝醉了自己割的。 无论是谁割的,一个重要的物证都不可缺少——刀,可是,竟然一直没有找到那把至关重要的刀。 半个月后,李麻夫妻回来了。这段时间,熊熊和叉一直由慕容太太照看。
李麻的男人阳刚之气似乎一下就泄光了,他的脸色苍白,走路弓着腰。而李太太则满脸憔悴,一下老了十岁。 她追悔莫及,假如,那天她不去打麻将,而是在家等他,那么就不会出这横事…… 她的几个牌友都来了。她们是女人,对这种事不好多说什么。她们很愧疚,假如那天晚上她们不拉李太太打麻将…… 那个正在度蜜月的新郎也领着新娘来了。他们也满怀歉意,假如那天不让李麻喝那么多酒…… 李麻很爽快:“这事儿谁都不怪,命中注定的。反正我已经有儿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他又笑着说:“而且是两个儿子。” 大家散去后,张古出现了,他极为关注这个事件。 张古:“李大哥,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 李麻:“当时就是那样。我实在是喝醉了。” 张古:“你自己觉得可能是谁干的呢?” 李麻:“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甚至怀疑……是被狗咬下来的。” 张古觉得这倒有可能——李麻爬到了家门外,解开裤子撒尿,一条恶狗扑上来,一口把那东西给咬去了…… 但是,张古并不死心——那个男婴在哪里,哪里就出事,太怪了。
张古又说:“你走在路上的时候,看没看见身后有什么跟随?或者,听没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你到家之后,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李麻想了半天,说:“确实没有。” “别急,再想想……” “……在出事之前,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张古警觉起来。 “我梦见了一个小孩子,围着我转来转去,让我抱他……” 张古的心一下又悬起来了。 张古有多次类似的经验: 比如,一次他白天睡着了,耳边的收音机没有关,那里面播放的内容就变成了他梦中的内容,但是多少有点变形。当时收音机里播送农村小麦丰收,他就梦见他来到金灿灿的麦地,农民很爽快,对他说,你拉一车走吧…… 再比如,一天傍晚,他睡着了,妈妈一直在他前面的沙发上织毛衣,偶尔还走到他脑袋前取什么东西,他隐隐约约都看到了。他梦见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说:这是我给你织的最后一件毛衣了,以后我想织都织不成了,眼睛跟不上了…… 出事前,李麻偏偏梦见了一个小孩子,他在黑暗中围着李麻转来转去……
10、谁都别想离开 其实,不仅仅是张古感到了不祥,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 她想起,这个男婴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小镇上;她想起,这个男婴在张古家过了一夜,张古的录音机里就有了古怪的哭声;她想起,这个男婴放在慕容太太家,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她想起,这个男婴放在李麻家,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残废了…… 现在,只剩下她家没有出事了。 下一个,就轮到她家了? 这天早上,卞太太给老公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她要他马上回来。她老公叫卞疆。 他说:“生意正忙,我回不去。” 卞太太:“家里要出大事了!” 他问:“怎么了?” 她就在电话里把17排房发生的事对卞疆讲了一遍。 他朗朗地笑了:“难道这些事都是那个婴儿干的?” 卞太太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在那个婴儿的背后好像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轻轻地说:“好了,我马上回去。” 果然,次日上午,卞太太就看见老公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家门。 卞疆是个商人,他除了钱,什么都不相信。其实,他回来只是想给无助的太太一个安抚。不管她把那个男婴说得多可怕,他都淡淡地笑。 但是,卞太太坚决要搬家。 卞疆:“一点必要都没有。” 卞太太:“要不,你就别做生意了,回来天天陪着我。”说着,她的眼睛就湿了。 卞疆想了想,说:“好吧,搬家。我给你买镇上最好的房子。”卞家挺有钱,在小镇算是首富了。
卞太太:“我要住楼。开粮店的霍三九刚刚盖了一栋,二层的,他家要搬到城里去,这几天他正在卖呢。那楼在镇南,离这里最远。” 卞疆:“我们现在就去看房子。” 夫妻俩来到镇南,看了看那栋二层的楼,很满意。只是价钱太高了。他们和房主谈了谈,对方一口价,不减。 卞疆有点犹豫——要买下这房子,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可是,卞太太说什么都要买。卞疆拗不过她,一咬牙,成交了。 双方约定三天后交钱。 在回家的路上,卞太太心情特别好,她就要离开可怕的17排房了! 当天下午,卞疆和太太就到银行把钱取出来了。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币。
他们刚回到家,就听见李太太在外面喊:“卞太太,我把叉给你送来了。”她的脚步声很响,“噔噔噔噔”进了院子。 卞太太有点紧张地看了看老公。卞疆虽然不相信太太的怀疑,但是这两天太太一直对他描绘那个恐怖的婴儿,耳熏目染,此时他也有点发憷。 李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进了门。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个男婴。他在李太太怀里专注地吃着一根冰棍,吃得很不干净,嘴边脏兮兮的。 李太太大声说:“哟,卞疆,你回来了!” 卞疆一边把那装钱的提包放进床头柜一边说:“在外面跑累了,回来歇一歇。” 李太太:“好好歇一歇吧,赚钱还有够?” 卞疆:“也没赚多少钱。” 李太太把男婴放到床上,对卞疆说:“瞧,你家多了一个儿子。”接着,她对卞太太说:“轮到你家了。” 卞太太假装亲近地摸了摸男婴的脸蛋,说:“好的,你放心吧。” 卞疆一直在看那个男婴,他觉得这个孩子除了长得有点丑,似乎很正常,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样。 李太太说:“那我走了。” 卞太太:“坐坐呗?” 李太太:“我还得去屠宰厂取下水。” 李太太走后,卞疆抱起了那个男婴,试探着逗他玩:“叉——叉——噜噜噜噜噜噜!”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来。 卞疆小声对太太说:“这孩子没什么。” 太太瞟了那个男婴一眼,欲言又止。 后来,卞疆把他放在沙发上,让他自己玩玩具,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饭了。
在厨房里,卞太太小声说:“你不要当那个孩子的面说什么。” 卞疆:“他听不懂。” 卞太太:“我总觉得他什么都听得懂。” 卞疆:“咳,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今晚,我搂他睡。” 卞太太:“别!我害怕。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咱们小心点总不是坏事。” 卞疆色迷迷地说:“那我就搂你睡。” 吃晚饭的时候,叉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他还是不吃肉,专门吃青菜。 卞太太一边吃一边冷冷地看着他那似乎很无辜的眼睛…… 晚上,卞疆躺在这个男婴身边,哄他睡觉。他轻轻拍着他,唱着摇篮曲:“小宝宝,真乖巧,静静睡着了……” 男婴静静睡着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点阴虚虚。他的身上被各种猜疑缠绕着,就像毛发一样,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实质。 卞疆把他抱起来,放在了里屋的床上。这期间,卞太太觉得那房款放在床头柜里不安全,又把它塞到了沙发底下。 夫妻俩钻进被窝。 卞太太在黑暗中轻轻说:“你别睡啊。” 卞疆:“为什么?” 卞太太:“我睡着了你再睡。” 卞疆:“好,我等你。你睡吧。”卞疆说着,搂紧了太太。 那个男婴睡的屋子杳无声息。
过了一阵子,卞太太轻轻问:“卞疆,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等你呢。”卞疆在黑暗中说。 又过了一阵子,卞太太又轻轻说:“卞疆……” 他没有声音了。恐惧一下涌上卞太太的心头……天亮了。吃过早饭,卞疆要去交房钱。 他打开床头柜,没看见那提包钱。卞太太正不情愿地喂那个男婴吃饭。她说:“我移到沙发底下了。” 卞疆弯腰看沙发底下,说:“没有啊。” 卞太太说:“不可能。” 她放下饭碗,来到沙发前,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她傻了。 卞疆说:“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沙发下了?” 卞太太带着哭腔了:“就是啊!” 说完,她发疯地把沙发跟前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淌下来。卞疆也傻了。 他们全部的积蓄,都不见了。那个男婴坐在桌前,静静看着他们。卞太太感觉他好像在说:你们走得了吗?她的眼里几乎喷出了怒火,她想朝他大吼一声:滚!——但是终于没有吼出来。 她怕他。 卞家被锁定在了17排房。 谁都别妄想离开这里。 卞疆的心情极其糟糕。那些钱是他多年来一分一文积攒起来的。那是他的血汗钱。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难道那钱插翅飞了?难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许他们离开17排房?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男婴好像感觉到这个家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他变得更乖,总是一声不响,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大人的一举一动,眼神像猫。 自从丢了钱,卞太太对男婴更是充满了深仇大恨。她很少对他说话,偶尔叫他吃饭或者叫他睡觉,也是粗声大气,态度极其不好。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他都很害怕,不安地观察着卞太太的神色,不知所措。 卞疆也开始排斥他了。他觉得,这个男婴驯从的背后,确实藏着另一面。几天来,卞太太像霜打的花瓣,一下憔悴了许多。她总是蒙着被子抽泣。 卞疆就劝她:“别哭了,你能把钱哭回来吗?没用。……钱是人挣的,只要我们好好过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很快。……老话说,破财免灾。”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瞟一眼在里屋玩耍的男婴,小声说:“就怕破了财还有灾。” 卞疆:“不会的。” 卞太太:“我已经感觉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