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常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中秋月》苏轼
“老爷,表少爷到了。”美央美伦的廊阁内,穿着打扮不俗的佣人向中年发福的秋员外报告,秋员外移动肥胖的身子,眉宇间挤出一沫不屑,蚩之以鼻的吩咐:“什么表少爷!不过是个名落孙山的酸秀才罢了。喝了两口墨水就故步自封,装啥清高!竟连丞相的面子也不卖!他以为自己是谁?!秋家的脸都叫他丢尽了!去、去、去!就说我这流年吃紧,没那个闲钱养他!!”仆人踌躇了半晌,进退维谷的开口:“老爷……这不太好吧……”“有什么不好的?!你给我说!”秋员外不悦的回身喝问。仆人小心措词的接口:“老爷,玉泓少爷好歹也是丞相欣赏的人,而且说啥也沾着亲戚,再说了,这几天夫人家的姻亲要来,这事……说出去也不太好吧。”秋员外听到这,缓缓冷静下来,细想也是个理,逐问:“那……让他住在哪好呢?”仆人四下望望,凑上去小声献计:“西苑如何?”秋员外目光闪了闪:“你是说……闹狐妖的……西苑……”“正是……”秋员外那老鼠般的细眼转了几圈,冷笑道:“好主意。”
乳鸦啼散玉屏中,一枕新凉一扇风。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月明中。 ————《立秋》刘翰
“哼哼,还真是世态炎凉啊。”这就是走进西苑后,秋玉泓说出的第一句话。陪他进苑的老仆是再不肯多走一步了,留了句“多保重”就匆匆告退了。秋玉泓也不留他,耸了耸肩,找了一间看上去还能住人的厢房撂下行囊。坐下扬起了呛死人的尘埃,弥散在空气里,逼的咳嗽不已的秋玉泓只得先溜出门去。
“好月……”一抬头,外面已是掌灯时分,西苑无人问津,灯稀烛荒,却反衬出如水的月光,洒了一地的辉煌。秋玉泓叹笑了一下,信步在苑中游走,半明半昧的夜色将他一席秋衫照的忽隐忽现,说不出的飘逸。再加上秋玉泓容貌英俊,站在苑中,更犹如玉树凌风。
“未到中秋月亦好……”兴起,秋玉泓长身吟到,正苦思下句时,只听一清朗幽雅的声音漫吟道:“不需月老人自圆。”对的并不工整,令秋玉泓惊讶的是诗里露骨的含义!
一个清丽的白衣少年倚着枯枝,一双勾魂的凤眼幽幽的盯着秋玉泓,瘦小的身子仿佛要被霸道的夜风掠走,如绢的秀发更是和夜色融为一体了。好美的人啊!人真的能有如此空逸缥缈的容姿吗?秋玉泓感叹着,不知不觉间向少年靠近,少年惑媚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辉,缓缓在端丽的唇角划起一沫魅笑,身子像无骨般软到秋玉泓怀里。…………………………
“他死了?”一个声音问。另一个声音幽铀的否决:“我没有吸取他的阳气。”“……你疯了?!亏我还把他让给你!!”“……我…………”那声音显然生气了:“你啊!从不肯出这破苑子一步!许久没进食了,我才把这好不容易闯入的冒失鬼让给你吃!你却……幽茗!!!”幽茗叹了口气,淡淡的望着伙伴:“硫洸!我没有疯。也没什么善心,只不过是……我……他……根本没中我的媚术!!!!”
“什么?!!!不可能!除非…………”
“就是那个除非。”
“……引狼如室!!我、我简直就是引狼如室!!!怎么又是他!!!那小子转世了七次!为什么每次都转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每次都好死不死的被你赶上!!!你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
“是……”
“就是说嘛……是?!!!!你说什么?!!!!”
幽茗拢了拢头发,缓缓起身,抚着枯枝那嶙峋的糙皮,白暂细嫩的肌肤被划痛了都毫不自知。“他七世前,我还是只未得道的小狐狸。一日,去一座没什么香火的破庙偷供品吃,被门神给拘住了。眼看就要被打成一缕轻烟了,当时的主持救下了我……不但给我果子吃,还放走了我,甚至于……点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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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万物皆有佛性,只要心存善念,佛祖一定能感知的,会度你脱离苦海…………”
小狐狸依依不舍的看了看慈祥的主持,快步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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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因此,他被罚再入苦海红尘,轮回直到尘念散尽!!唉——妖孽,是不能同情的……”幽茗叹道,一滴轻泪依着香腮滚落。硫洸忿忿不平的接口:“哼!那你就该他的啊?这么多次,你一次次全心全意,无怨无悔的投入去爱他,一次一次他将你抛弃!!!!好不容易躲在废苑里一步不出,谁知他还是找来啦!!!”
“我欠他的……就算被他伤千次万次……我也心甘情愿……”幽茗惨惨一笑,突然软倒在硫洸怀里,浑身轻颤,香汗淋漓。“你、你的元气快尽了!!!谁叫你一直不肯狩猎呢?!!”硫洸惊呼,幽茗撑起最后的气力,淡淡笑着,仿佛无限回味似的:“不能吃……会辜负他指我向善的苦心的…………只要能令他欣慰……我……无论如何……都好……”
“幽茗————————!!!!”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
————《秋月》程颢秋玉泓坐在灯前,幽暗的黄晕笼罩着他怅然若失的俊颜。刚才发生的事情,已无从去辨别真假了,因为当他推开那绝色少年时,身边就只剩下一轮苍月了,还有穿堂而过的一缕秋风。合上一眼没看进去的书,秋玉泓不禁要自嘲,怎么做了这么一场春梦。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声音一阵快过一阵,看来很急!
秋玉泓也没多想,长身而起,快步将门打开,毫不迟疑这么晚了,如此偏僻之地何来过客?就见门外一个灵秀的少年背负一位同龄少女,眼中含着热泪。一见秋玉泓忙跪下,恳求:“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妹子!她、她快不行了!!”秋玉泓吓了一跳,连忙搀起少年:“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不及了!你救不救她,一句话吧!”秋玉泓被他的不讲道理弄得哭笑不得,但救人如救火的理他还是懂得的,当下回答:“救!你要我怎么办吧?只管说!”这回换成硫洸愣了,擦了擦眼泪,硫洸第一次正视这个人:“你……不问我们的身份……不怕我们是……不该救的……”秋玉泓扶起少女,随口解释:“救就是救,不救就是不救。如你所说,不过就是一句话!不管好坏,也是一条命啊!”硫洸深深的看了秋玉泓半晌,淡淡的说:“那就劳烦你,将阳气度入她口中吧。”秋玉泓刚想问怎么度,一抬头,少年已如清烟过堂般,不知去向了。而无计可施的秋玉泓,只好硬着头皮,一声“得罪!”吻了下去!而与此同事,一种很熟悉却无从名状的感觉浮上心头,可是又模糊不清…………
硫洸躲在树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喃道:“……就让你再赌一次吧……如果你后悔了……我会来接你的…………不过,这之前……”话,并没有说完,人,已没入风中…………
而秋玉泓发现自己吻的是男人,就是下一秒的事了……………………
“什么?!你说他要走!”秋员外不置信的回过身来,仆人回答:“是,表少爷今个一大早,突然收拾行装说要走,拦也拦不住……”“走……他又能去哪?!”
“这……表少爷没说,不过,小的看见,表少爷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天仙似的美人,而且好像还……”
“哼!准是那家的花魁自己倒贴上来,他们玩个什么才子佳人的,还不是苟且,见不得人的事!怪不得要急着走!败坏门声!让他走!!!”
“是…………”
秋玉泓牵着一匹小毛驴,幽茗一身白衣飞扬,坐在驴背上,用深情而又复杂的明眸默默地良久的凝望着他,嘴角挂着不自觉的浅笑。仿佛感应到他的视线,秋玉泓回头,温文尔雅的笑了笑:“累了吗?”幽茗娴静的一笑:“傻子,是你在走,我坐在驴背上怎么会累呢?”说着,取出丝帕,替凑上来的秋玉泓拭去额上的汗水,两人的动作是那么自然,配合又是那么的默契,再加上幽茗那绝顶的美貌,竟让路人把他们当成了一对美满的羡煞鸳鸯的小夫妻了!
秋玉泓拉过缰绳,继续赶路,离要去的京城还有一段距离呢!而幽茗只是望着他发呆,幸福的令他害怕,这一次,他是不是可以相信,自己……真的……得到了…………还是……这将是自己所能遭受的……最大的……折磨呢………………
幽茗突然移开视线,转望苍天,轻雾缭绕的蔚然天际,给不了任何一方答案……………………
银烛秋霜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秋夕》杜牧
“那家酒肆为什么生意如此兴隆?”
“你不知道?外来的啊!那家店铺的秋老板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加上貌似天仙的秋夫人,经常周济乡亲们,是对神仙眷恋啊!村人沽酒,就去他们那!”
“噢————那我也去看看…………”
“累了吧,那么多客人。”秋玉泓顾不上自己擦汗,问一旁量酒的幽茗,幸而幽茗有一手酿酒的本领,才让他们在外城扎下根来。幽茗抹了把香汗,脸上挂起疲惫而充实的幸福微笑:“不累,生意兴隆是大伙照顾,我们得更加卖力才行!”秋玉泓点点头,又招呼客人去了。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幽茗信手捻起落在窗檐的桃花瓣,轻叹:“入春了啊………………”
是夜。幽茗举灯,秋玉泓持卷,两人畅谈着诗词名句,晕黄的灯光在漆黑夜色中燃出一方属于两人的乐土。窗外的满月似也羞怯于着和乐融融的景致,悄悄躲在婆娑的树林之后了。只有蛙儿,一声声和着蝉鸣,谱写着夏夜的一偶………………
雨水自天而降,静静洗刷着秋色。窗外的梧桐开了一树黄金,被水珠儿清脆的拍击着。屋内,幽茗朱唇轻咬着银线,正为秋玉泓赶制冬衣,针针线线,密密疏疏,都是他的心意。一双玉臂时高时低,仿若舞蹈一般,令看的秋玉泓心神宁谧下来,不忍出声惊饶……………………
秋玉泓正在暖炉旁吟诗,就见幽茗加着一袭飞白走了进来。秋玉泓放下书卷,搂过含笑的幽茗,后者环着他颈项,柔声道:“秋郎,第一株梅开了…………”秋玉泓抚摸着幽茗白暂细腻的粉颊,满足的笑着:“走!我们一起去看……”幽茗点点头,欢声笑语的相携而去………………
如果一切停泊在最美的时节,如果时间能停止了流走,与你如此朝夕共渡,不再问人间,春夏秋冬?如果……如果……………………
“秋郎…………”秋玉泓闻声,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幽茗:“怎么了?”幽茗深深的叹了口气,两只明眸扫向秋玉泓:“今年的科班,你又要参加吗?”秋玉泓无奈的苦笑着点头:“你知道的,虽然功名与我如粪土,但是,我娘临去前交代过,秋家代代书香,我也不得不……”幽茗温柔的笑了笑,倚在秋玉泓肩上,理解的说:“你的苦衷我还不清楚吗?”秋玉泓反手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柔荑,感动的凝视着美丽的幽茗:“谢谢你……”幽茗安慰他的又笑了笑,许久才小声的问:“不过……丞相他……会放过你吗?你不卖他面子……他一定嫉恨…………”秋玉泓朗笑出口:“小傻瓜,宰相肚里能撑船,人家才不会与我这穷书生斤斤计较呢!”幽茗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离开,一滴泪划落腮际,他有预感。幸福……不会太久了……………………
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
————《归雁》钱起
“……记得晚上读书时,多加件衣裳,天……凉了…………”幽茗一路送秋玉泓至驿亭,还不忘细细叮咛。美丽的眼中更像剪入一湾秋水似的,幽幽闪着不舍。秋玉泓飒然挥手,有些笑他多心:“回去吧,我一考完马上就回来的。”言罢,跨上马,扬了扬鞭,留给幽茗一个宽心的微笑,绝尘而去。
幽茗咬着朱唇,悲哀的望着那已淹没于风中的身影,一沫无可名状的忧伤升上心头,他摇摇头,否定自己的念头,并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不好的预感,转身向他们的家走去…………
窗外的黄叶落了一庭的秋色,离群的孤雁不安的哀鸣时时传入风中。幽茗一个人忙完店里的事,拖了一身的疲惫走进后园。身体上的累,睡一觉就能恢复,但短暂的几天换来的无尽的相思却是越积越多,无力摆脱。他还好吗?饭有按时吃吗?觉有没有睡够?衣服有没有少穿?关心的事一件一件,让他放不下一颗早被牵走的痴心…………
京里,丞相府。
“你、你们要干什么?!”秋玉泓惨白着俊脸,被一帮壮丁逼到墙角,而丞相则在一旁悠然自若的品着茶,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秋玉泓震惊的望着丞相,眼里是不敢置信以及鄙夷:“你不是说我的文章你很欣赏,特叫我来这一议吗?这又是什么意思?!”丞相捋着半白的山羊胡,平静的回答:“不错,你是很有才华,我也的确欣赏,不过,这种人,既不能用,还是除掉比较放心,你说是吧?”
“你————”秋玉泓怒极反笑:“好、好!你果然是人面兽心!!只怪我不听规劝…………还把你当了个人看!!!”深吸一口气,秋玉泓毅然的昂起头,缓缓闭上双眼,轻声呢喃了一句,就再不出声:“幽茗…………对不起……………………我恐怕回不去了……”
幽茗动作灵巧蔓妙的退下罗衫,如雪洁净,似玉无瑕的肌肤完美的展现在斜阳的余辉中。纤手撩拨着盆中升腾着蒸气的澡水,幽茗正要进去,就觉脑中猛然一抽,惊料不好!!!顾不得抓件衣服裹体,幽茗立刻闭上双眸,口中念念有词,一团若有若无的柔光聚集在掌中……………………
“啊!!!!————”突然,房门被打开,同时传出邻居家小娟的惊叫!刺儿的尖声震的幽茗娇躯一颤,跌倚在墙边!嘴角,一丝鲜血渗出,染红了朱唇……………………
“你、你、你——!!!”小娟不能自已的尖叫着跑开:“幽茗!这个幽茗是个男人————!!”幽茗听着外面的人一阵阵喧哗,却苦于无力站起来阻止她,只能疲惫不堪的合上双眼,轻声安慰自己:“至少…………我救了他……这……就够了……………………”
窗外,男人们的怒吼声,女人们的聒噪声,小孩子们吓的啼哭的声音,像洪流般卷来,幽茗没有睁开眼,只是淡淡在唇边划起沫讽笑:“……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吗…………呵呵………………呵呵……………………”
秋玉泓呆看着丞相与那群壮丁从七孔流出黑色的血,一个个倒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冲出门去,抢过马缰,上马飞奔而去!!! 风迎面割来,秋玉泓两颊生痛,但秋玉泓顾不得了,紧纂胸口,秋玉泓一次次摧马狂奔!! “幽茗……这不是你做的…………不会是你做的……不是……………………”
落日五湖游,烟波处处愁。
浮沉千古事,谁与问东流。
————《秋日湖上》薛莹
秋玉泓的那家小店,生意一落千丈,不但没人肯去,路过时,人们还会小声的指指点点。“造孽啊……”邻居见到秋玉泓,大叹一声关上门去。这些冷嘲热讽,秋玉泓可以不顾,他只是抓住幽茗的双肩狂摇:“不是你!!不是你干的!!对不对………………”幽茗平静的凝视着秋玉泓的慌乱,抿着唇不发一言。秋玉泓几近崩溃的抱住幽茗,呜咽着:“求求你告诉我…………不是你干的…………”
“是我。”幽茗突然笑了,冷冷的回答。秋玉泓绝望的抬起头,盯着幽茗好久……好久…………终于:“你——你————走————!!!”秋玉泓垂下头,狠狠的说,衣袖下的拳头紧的纂出血来!
幽茗深深的幽幽的望着他……好久…………好久……………………终于,轻动衣摆:“……别了…………”言罢,夺门而出!!!
他一走,秋玉泓立刻支不住跌坐于地,冰凉的地板拼命的吮吸他体内的热量。“为什么…………为什么————!!!”
幽茗没有走出多远,虽然现在的他,美丽的脸毫无生气,虽然街上的人都带着厌恶与稀罕的目光远远避开自己。他还不能走,或者说,在做完最后这件事前,他还不能走…………
幽茗突然笑了,因为他看见小娟正向这边走过来。小娟见了幽茗,苍惶想躲,可幽茗先她一步挡住去路。露出令人目眩的明丽浅笑,幽茗阴阴的问:“你知道我是男人的秘密了,对不对?但是我还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呢?”小娟被他的语气吓坏了,拼命摇头,可幽茗不理她,自顾自的说:“我啊……是只狐狸精!!!我要骗取秋玉泓的阳气!被你给破坏了!!!我杀了不少人,不在乎多你一个!!!哈哈哈哈————!!!!!”小娟哇的一声吓的哭出来,没命似的跑走了,而幽茗并不打算追她,只是自嘲的叹了口气,依依不舍的望向那个他们共同创造的家,然后转身,隐没风中…………
人们的态度开始变了,他们争着光顾秋玉泓的小店,并对秋玉泓给予同情谅解的目光,但,小店还是关了,似乎缺了一人,就不再完整了……
硫洸冷冷的盯着幽茗,后者木雕般僵在原地。
“哼!我早就说过!你不听……”正准备展开长篇大论的硫洸突然被幽茗类似自言自语的声音打断:“硫洸……你说,人们更讨厌我什么?是因为是狐狸?还是因为是男人?为什么他们知道后,本来无所谓的事都被夸大了?…………”硫洸沉默了一下,缓缓的说:“这就是人类嘛…………”
转而,硫洸又想到了什么,问:“对了,现在怎么办?你要不要跟我走?”幽茗惨笑着摇摇头:“不了,我杀了那么多人,很快就有神明来拘我了……你还是快走吧…………”硫洸猛的转过头去,故意不看幽茗的眼睛:“你不会被抓的…………因为………………”幽茗发觉不对,站起身来追问:“因为什么?!”硫洸支吾了几声:“因为……有个傻子自甘落发为僧,三生三世入轮回,替你赎罪…………”
“……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幽茗一个不稳,倒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我又害了你?!!!我……我……只不过是想为你做些什么呀——为什么…………”硫洸想扶他的手被打了回来,幽茗抬起泪眼,坚定的问:“他在哪个寺里?”硫洸倒抽一口气:“你疯了?!大相国寺是正气最胜的地方!!我们就算靠近都会原型毕露!!如果进去就死定了!!!”幽茗垂下眼帘,静静的回答:“我不会进去的。我要在山下等他,不管几生几世都要等到他……我还欠他一句‘对不起’要还…………我还欠他一份情……要偿…………”幽茗的琏上泛起一丝红晕,轻轻回身,慢慢走去。硫洸回过神来,大声追问:“你犯不着为他做这么多!!他伤了你那么多次,你难道不怨吗?你难道不悔吗?!”幽茗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用他那特有的缥缈的声音,以不容更改的口气回答:“我怨,但我不悔。”……
从此以后,相国寺来去的人总能在山脚下看见一只小狐狸,不论刮风下雨,它总是静静的趴在那,有时被雪堆出一个小丘,但从未见它跑开过。每当有人路过,它总会抬起头,然后又失望的垂下,不管这个动作重复了多少次,它也从未放弃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香客去了一拨又一拨,钟声响了一荡又一荡……什么都变了,只有它,还恒古的等在那里……静静地用它幽幽的双眸珍视每一个过客……
一个小和尚望着狐狸,不解的问一旁的师傅:“师傅!为什么那只狐狸能坚持那么久,而我们就做不到呢?”他的师傅慈祥的扶着他的头,看了看狐狸后,抬头望了望苍天,慨叹:“动物不像人,总是想那么复杂,想那么多……对于它们来说,爱了就是爱了……既然爱了,付出再多……也是甘愿的……”顿了一下,他自责的叹息:“唉——老纳怎么又落入尘念中了……原空,走吧……”小和尚点点头,又看了狐狸一眼转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