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我第一次写鬼故事,以前我多半都喜欢写写武侠之类的小说再去投稿,但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投中过,所以室友开玩笑般跟我说:“要不你试试写鬼故事?”
虽然知道室友是在取笑我,但我想了想,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也许可以试试,于是在网上看了几篇范文,有了点构思,就开始动手写了。
故事是一篇很普通的故事,因为我是住宿舍的学生,就就近取材写了篇关于宿舍的鬼故事,倒是没有写什么鬼杀人之类比较血腥的东西,稍有点惊悚悬疑的地方就是X同学每月30号早晨醒来都会发现自己的床头有几张冥币,然后引申出一段感人的亲情。
故事写完了,我开始寻找投稿的杂志。
几个月后,基本上稍有名的杂志都被我投了个遍,可是得到的都是退稿的消息,我知道自己很烦躁。
室友坐在凳子上看我浏览网页,就抠着脚趾取笑说:“哎呀,要是你投遍了稿子,最后一个让你中了,就说明你还是有写鬼故事的天分的,不要气馁啊。”
我没有理他。
他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趣的姿势,就自顾自爬上了床,很快宿舍就熄灯了,室友迷迷糊糊地说着:“记得稿子中了请哥吃饭啊。”
然后他就睡下了。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找杂志约稿函,夜有点深了,我随手点开了一个网页,安静的氛围突然冒出了一声尖锐的声响,我心脏一突,吓得连忙摘掉了耳机。
喘了口气看向电脑,原来只是网页下的一个游戏广告而已。
我懊恼地点了点广告右上角的叉,突然蹦出来一个页面,本来应该点叉的,可是页面上的三个字吸引了我——约稿函。
我留心看了一下,这是一个惊悚类鬼故事的约稿函,约稿函的边缘有着黑色的诡异纹路,看得人心里毛毛的,倒是很适合鬼怪类杂志的风格。
我仔细看了看那杂志的名字,上面写着——《鬼诞》。
那杂志似乎不是很有名,我这几天找网页都没有看到过,可是想了想我还是投稿了,名气小一点,中稿几率或许会大一些,把稿子发到网页下面的邮箱,我有点困,就关了电脑打算洗洗睡了,关电脑时,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栏,刚好是8月20日午夜十二点。
第二天,我打开电脑又去找那个网页,想看看里面编辑的Q号,好直接加为好友,可是我翻遍了电脑的历史记录,竟然都没找到那个网页。
见鬼了!我郁闷地想。
还好邮箱上稿子发过去的地址还在,我就发信息去问编辑的Q号,可是过去了几天,编辑都没回我。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万一稿子马上就被退了,也没有加编辑Q号的必要了。
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任何信息来说我退稿了或是过审了,于是等得我更加烦躁了。
差不多有一个月了,那邮箱终于回了我信息,里面的意思似乎讲的是我过稿了,稿费会在半个月内给我。
那大概算是我第一次过稿,内心的激动真是难以言表,室友见了说:“呦,真过稿了啊,来来,让哥看看你的大作。”
我打开邮箱给他看,他愣了愣,指着编辑的那个邮箱名称说:“yinjian@xxx.com,‘yin jian’不就是阴间吗?真瘆人。”
“去你的。”我不爽地推了他一下。
因为过稿了,我最近显得有些神清气爽,做什么事都很带劲,灵感也不停地涌了出来,就刷刷地又写了几篇鬼故事,投了过去。
我去书摊想买一下《鬼诞》这本杂志,好自己收藏,可是老板跟我说他们没有这本杂志,这让我稍微郁闷了一下,这本杂志果然不是很有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太累的缘故,今天晚上我睡得特别沉,早上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像被车轮碾压过一样浑身不对劲,换衣服的时候,忽然看到枕头边缘露出了一点红色的东西。
我皱了皱眉,带上了眼镜,把枕头翻了起来,下面压着的是——六张……冥币……
币纸上的阎王头像看起来温文儒雅的模样,那艳丽的色彩却看得我心惊肉跳。
我揍了室友一顿,他一下床我的拳头就挥了过去,我说:“你他妈地学我的小说来吓我。”
看到冥币的瞬间我就看了手机上的日期,今天是9月30号。
这个设定和我的小说简直一模一样,连时间都是一样的。
而看过我小说的人只有我的室友。
室友被我打得坐在地上,一脸惊惧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他妈一大早发什么疯?”
我把冥币摔在他脸上,“这是不是你放在我枕头下的。”
“我他妈有病放这个东西在你枕头下干什么?”
“我们宿舍就我和你两个人,不是你还有谁?”
他站起来一脸看神经病的模样,“我怎么知道,昨天我一直在睡觉。”
我觉得全身都在发抖,这太奇怪了,如果不是他,床头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放着冥币。
而且这几张冥币长得还不太一样,三张偏红一点,三张偏黄一点,我皱了皱眉,最后把那冥币全扔进了垃圾桶。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的心里有些恍惚,写小说的进度也变慢了一些,尤其是写鬼故事的时候,我有种莫名不敢打字的样子,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总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会成真的一样。
那天开始起,室友就开始在申请换宿舍,他说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觉得和我一起住不下去了。
我冷笑了一下,借口而已,他本来就不想和我住一起,他讨厌我,我一直都知道。
我曾听到他跟别人说像我这样的人,一天到晚就只会写小说,写了又投不中,就像个傻逼一样。
所以我才会在第一时间就怀疑这件事是室友干的。
很快室友就搬走了,宿舍里显得有些空旷。
就在我以为我已经快忘了冥币那件事了,可是10月30号的早晨,我的床头又放了六张冥币,那上面的阎王看起来就像是在嘲笑我一样。
(二)
不是室友,他已经搬走了,放冥币的不可能是室友!
我的手指不停在打颤,握紧了拳头才抑制住了那种发抖的情绪,我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起了我鬼故事里的设定,那冥币是主人公死去的爷爷带给他的。
难道是我某个鬼亲戚送的?
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鬼的,就算有鬼,我也不相信会这么巧发生和故事里一样的事情。
给我放冥币的人一定看过我写的鬼故事。
可是除了室友和我,还有谁看过我写的鬼故事。
我有些烦躁地打开了许久未看的邮箱,有新的邮件,10月15日的时候,编辑又通知我稿子过了,这算是最近唯一一个好消息,我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有写鬼故事的天赋也说不定。
等等,不对,我忽然意识过来,看过我鬼故事的人还有编辑!
难道编辑是我身边的人?是他把冥币放在我的床头的?
不……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我努力地回想10月30号的那天晚上,那时宿舍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记得自己关好了门,关好了窗,我的枕边是没有东西的,宿舍是在四楼,不可能有人爬上来,唯一可能让人进来的地方就是厕所上的一个通风口,可是那个口子并不大,一个成年人是爬进不来的,而且通风口在比较高的地方,哪怕有小孩爬进来也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动静。
除非……除非编辑是鬼……
我慌乱地地翻看邮箱,发现第一篇稿子编辑也是在9月15日的时候通知我过的,他说半个月内会发放稿酬,当时我还觉得这家杂志给钱的速度真快。
看着那个写着yinjian@163.com的邮箱名称,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慌,那种感觉好像蓦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你的心脏一样。
‘yinjian’……
阴间……
稿酬……冥币……
肚子一瞬间有些翻涌,这种联想让我觉得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我知道人们总喜欢把未知恐怖的事物往鬼怪的身上引导,以前我总是颇为不屑,可是现在到了这个时候,我却有点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因为鬼怪有时候仿佛是探寻真相唯一的出路。
几乎飞快地,我把电脑合了起来,然后拿着银行卡就冲下了楼。
到宿舍楼下的ATM机,我快速把卡插了进去,按密码的时候手指有些发抖,我有两张卡,投稿时写的那个卡号是我不太用的那张卡,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稿费是不是打进里面了。
如果冥币是稿酬……
我抓紧了ATM机的边沿,两眼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数字,看着银行卡里多出来的600块钱,突然就松了一口气,然后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瘫软了一样。
稿酬已经打进来了,我抚着额头有些劫后余生般地笑了笑,这个世上果然是没有鬼的。
然后我又有些自嘲地想,把冥币当成稿酬什么的,自己简直就蠢透了。
可是如果不是鬼,那么那些冥币到底是谁放的?
10月30日那天晚上宿舍里只有我自己了,不是鬼,那么还剩下的那个结论是——
那是我自己放的?
我觉得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篇小说,一个宿舍里一直有人被杀,主角寻找凶手,结果才发现凶手其实就是自己,主角晚上有梦游症。
我有些不淡定地站起了身,觉得自己最近都快被这件事搞得有点精神崩溃了,连梦游症这种东西都想出来了。
可是一想到过几天就又到30号了,如果到时床头又出现冥币,我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不管如何,一定要找出这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脑子保持清醒。
我开始提出一个合理的假设,假如我可能是个梦游症患者,因为受了自己写的那篇鬼故事的刺激,尤其是过稿的激动,所以我的潜意识里便按照小说里写的那样形成定式,30号晚上开始梦游,先下楼去买了冥币,然后回来放在了自己的床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
听起来似乎挺合情合理的,可是学校附近有卖冥币的么,就算有,晚上宿舍楼下的门都是锁起来的,我怎么出去的?
这么一想就觉得不太可能了。
可是如果不是梦游症,有没有可能是人格分裂呢?
另一个人格在白天的时候出去买了冥币,晚上的时候又把冥币放在了床头。
这样的话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可是我怎么可能是人格分裂?
在自己的身上做这种假设真的很痛苦,就好像承认自己有病一样,那是一种脑子都要坏掉的感觉。
我安慰自己这只是我的推想而已,又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自己做的,真不行就买个摄像头装在宿舍里,等过几天到30号真相也许就水落石出了也说不定。
深呼吸了一下,我决定去洗个澡冷静冷静,打开柜子取衣服时,突然瞄见柜子的下面有什么东西,我皱了皱眉,弯下身拨开自己的外套,那下面竟然散着几张冥币!
自从在柜子下发现那几张冥币之后,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放这种东西在柜子里。
难道我真的是人格分裂,买了一打冥币藏在柜子里,每次30号一到就抽几张出来放在自己的床头?
我去找了室友,室友搬到了下一层楼,见到我来找他,他显得有些惊讶。
他问:“你干嘛?”
我皱着眉头道:“10月30日的时候也出现冥币了。”
室友“哦”了一声,倒是没有显露出惊恐的表情,而是戳了戳我的肩说:“所以呢?”
“对不起,我当时误会了你,还揍了你?”
他愣了愣,然后表情就有些不自然,摸了摸鼻子说:“都过去了,你也别想这个事了,说不定就有人恶作剧,白天的时候就把冥币压在你的枕头下了。”
“不可能,那天睡觉前我枕头下面是没东西的,我记得的,而且我刚在我柜子里发现了几张冥币。”
我低着头,下面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良久,我才犹豫道:“你以前和我住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觉得……我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你有什么不对劲?除了一天到晚写小说……”他突然怔忪了一下,然后直直地看着我,“你丫不会以为自己人格分裂了吧?”
我没有说话,说真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真有几分这样认为。
我说:“如果我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我可能要去找心理医生。”
室友皱着眉头看我,灯光下,他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心虚起来,他讷讷道:“你怎么会这样以为啊,你怎么可能有人格分裂……”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看他这副模样,我有些怀疑地猜测。
他瘪了瘪嘴,表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叹了口气看我,说道:“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别揍我啊。”
我点了点头。
(三
室友说冥币是他放的,他只是觉得我挺讨厌的,一天到晚只知道写小说,也没有自己的社交,后来投稿中了也不知道请客吃饭,就更加看我不顺眼了,一开始只是想搞个恶作剧,所以才去买了打冥币,按着我写的故事在9月30日放了几张冥币在我床头。
他本来是想看我被吓的样子的,谁知道我一下床就逮着他猛揍,他就矢口否认了,刚好因为这件事情他有了换宿舍的借口。
当时因为那打冥币还放在他抽屉里,他怕我发现,就顺手藏在我柜子里了,这样就不怕我搜了。
10月29日的晚上,他突然记起那打冥币,觉得放在我柜子里不是很好,我是个很有时间规律的人,他知道我什么会洗澡,就趁我晚上在厕所洗澡的时候想溜进来把冥币拿回去,谁知道那天我早洗了几分钟,他刚打开柜子,我就洗完澡从厕所出来了,他一慌就躲进了我柜子里。
这样他就更不敢出来了,一直到半夜我睡着了,他才偷偷摸摸打开柜子,想到在这个破柜子里呆了这么久,他心里有气,刚巧现在又是30号了,他就又想吓我一下,于是就抽了几张冥币出来,谁知抽的时候冥币一不小心都散了出来,他连忙把冥币都理好,可能就是那时候有几张冥币漏在了柜子里。
他从柜子里出来后,把冥币放我床头就悄悄打开门跑了。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他只是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我竟然以为自己人格分裂了,还要去看心理医生,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吓人就把事实情况都告诉我了。
听了整件事情之后,我决定违背自己的诺言,在走廊上我还是把室友揍了一顿。
揍完之后,我就觉得心里的郁闷之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既不是鬼,也不是人格分裂,这几天我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只是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前不久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加上今天又是11月29日,我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诡异。
晚上我还是一个人写着鬼故事。
“咚咚锵,咚咚锵……”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重金属感的摇滚音乐充斥在我一个人呆的宿舍里,莫名就有一种静谧的环境被猛然破坏的惊悚感。
我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呼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是——老妈。
我接起了电话,老妈就开始絮絮叨叨地问我在学校的情况,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我回答了几句,又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就打算挂了电话。
老妈突然问我:“儿子,我五天前给你打的钱,你去看看收到了没?”
“什么钱?”我茫然地问。
“就给你卡里打的600块钱啊。”
我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咽了咽口水问:“哪张卡?”
“就工行的啊……”
心脏一瞬间跳得快了起来,不对不对,那是老妈打的钱,那稿费呢……
我忽略了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有些发抖地拨了室友的号码,室友在那边骂骂咧咧,让我没事少打他电话。
握紧了手机,我努力地吸了一口气,问:“你每次在我床头放的是几张冥币?”
他在那似乎想了一下,犹豫道:“三张还是四张来着,唉,反正不是三张就是四张,我不记得了。”
“那冥币是偏红色还是偏黄色?”
“什么偏红色还是偏黄色,不全都是红的吗?你干嘛问我这个啊,有病。”
室友挂了我的电话,我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样,手脚酸软无力,脑子一片混乱。
我每次床头放的都是六张冥币,三张偏红,三张偏黄,如果红的是室友放的,那黄的呢?
我慢慢地挪到电脑前,打开邮箱,再次看起了我发的鬼故事和编辑回的信息。
我的地址并没有打错,编辑也每次过稿都说稿费半个月内会发过来的。
我第一篇稿子发出去的时间是8月20日。
编辑回复过稿是9月15日。
我收到冥币是9月30日。
第二篇稿子发出去的时间是9月28日。
编辑回复过稿是10月15日。
我收到冥币是10月30日。
我想着8月20日晚上随手点开后来却一直找不到的网页,还有那本叫《鬼诞》的杂志,我从来没有在书摊和网上找到过。
8月20日……
8月20日……
那天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我死命地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突然脑子里好像蹿过一丝东西,那天上网好像弹出来新闻说那天是个什么节日。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节日来着?
我慌乱地翻看旁边的日历。
上面写着:8月20日,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一瞬间,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冥币是……稿费……
编辑是……鬼?
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睡着。
半夜2点,我超出寻常般觉得很困。
大概又过了一小时,我半梦半醒间看到一张模糊惨白的脸。
身体一动都动不了,仿佛全身都僵硬了一般,有个低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呢喃:“欢迎来稿《鬼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