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他已跳上床来,猛扑过来。他的脸已完全没有以前那种俊朗秀雅,只是一种扭屈的样子。我退了一步,把那个木棒刚要举起,他忽然猛地把什么东西向我掷来。
那是只手!
那只手已被他咬断,隔那么近,这手狠狠地打在我脸上,把我打得晕头转向,那根木棒也被打落了。可比起那种疼痛来,我更觉得恶心。
那只手的断腕上还带着牙印,大概神经没有完全失去作用,五指仍在一伸一缩。我只觉胃中一股不舒服,只是想吐,可还没等我吐出来,他已扑过床上的她,一把扑住了我。
他的力量并不大,失去一只手后,更没我力气大,可是,也许是我心中的恐惧,使得我根本没办法反抗。他扑在我身上,一手要抓住我的头发,可是我的头发不象女人那样,加上最近理了个平头,我根本抓不住,我狠狠地蹬了一脚,也不知蹬在他什么地方,他被我一下踢出,撞上了那面穿衣镜,“哗”一声,碎玻璃洒了一地,水一样,他的人穿过了那面镜子,跌进衣橱里。
我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但听得她在尖叫着,声嘶力竭。我半撑起身子,向那橱中看去。
他正从橱中爬出来。那身西装已经撕破了,脸上满扎着碎玻璃,一张脸也全是血。可是,让她叫的却明显不是这些,而是身后。在那橱里,挂着一排长长的大衣一样的东西。
但那不是大衣。
那是一些人皮!
那些人皮悬在橱中的横栏上,他冲进橱中,使得本来排得整整齐齐的人皮都乱作一堆。那些人皮的脸剥制得非常完美,都看不出一点伤口,倒象是一些面具,只是这些面具都是连着身体,该有的,都有了。
他走出橱门,踩过她的脚,“喀”一声,也计将她的小腿也踩断了,她又发出一声惨叫,可他象什么也没听到,双手拉着衣服,猛地撕开。
他的脸上,还插着一些碎玻璃,一条长长的碎玻璃已扎进他的眼中,一条血痕划过面颊,流到下巴上。他是把外套和衬衣一块撕开的,一声裂帛,他的上半身一下光了。
一个男人光着上半身,不算什么好看,也不算什么难看。然而,我看见,在他的肋骨处,有一条条横的红印,就象在肋骨的地方用红颜料画出来一样。她在他背后又发出一声惨叫,我也不知道她的这一声是为了什么。他猛地向我扑来,我本来已撑起上半身,但却好象被猛兽盯着的小食草兽一般,一动也动不了。
是吓呆了么?
他的身体象一只蝙蝠一样扑到我身上,我抓起了那根木棒,但他只是手一挥,我只觉手腕象斧子砍过一样,疼得钻心,那木棒又掉到了床上。尽管他的体重没我重,但我却觉得有如泰山压顶,被他压得一动不能动。他的一只手抓住了我,这一次,他用手臂揽住我的脖子,以一种很亲热的样子把我搂住。我只觉象落入鼠夹中一般,几乎一动也动不了。
也就是从这个角度,我看见了他背后的东西。
他背上,有一个奇怪的花纹,那象一只蜘蛛,但又不太象。这只蜘蛛在他的背心正中,那些长脚正合抱围着他,那就是我看到的他胸前的红色条纹。这只蜘蛛隐隐有点凸起,眼睛是黄色的,正闪闪发光,不象是皮肤上的花纹,倒象是吸进他的身体里一只奇怪的动物。
他的脸向我凑过来,从他眼里滴落的血滴到我眼里,让我眼中一阵刺痛,有一些还滴入我嘴里,是一种带有腥味的甜味。他的脸上还带有一点笑意,那张满是血和碎玻璃的脸上的笑容更让人觉得诡异之极。他把脸凑过来,露出了雪白的牙齿,那副情景,倒好象要吻我一样。
只是,他的舌头,是鲜红色的。
我一把托住他的下巴,不让他探下来。可是他的力量似乎一下大了许多,我只觉手臂发软,似乎根本托不住,而心里,好象根本不想反抗。只是一个男人用那种姿势对我,本能的有种抗拒。
如果是她,也许我根本不会反抗吧。
在这时我居然还能这么胡思乱想,即使明知自己的生死悬于一线,也只觉好笑。这时,我看见她已经坐了起来,我本已解开她的一只手,想必她自己解开了另一只。她坐起来时,上半身还是光着的。这副情景,以前我是梦寐以求想看见的,但这时我根本没想别的,叫道:“快!帮帮我!”
她有点慌乱地举起了我刚才掉在床上的那根木棒,比划着,我叫道:“快点,扎下去!”
她大哭起来,猛地,一棒扎下。
这根木棒正好扎在他背心那只红蜘蛛上,他一下放开我,身体象把曲尺一样倒着弯起来,这时我看见那只红蜘蛛的腿象是离开了他的身体,在空中乱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信人的身体能弯成这样子。
我的手撑着地退了几步。他已经离开了我,伏在地上。那根木棒象是刀子一样锋利,插在他背上,边上倒喷泉似的喷出血来。随着血液喷出,身体就如果泄气的皮球,正不断地缩下去。
她坐在床上,身体正不住地发抖。他已是瘫在地上,这时,忽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我的错觉的话,在他眼里流出了一行泪水。
她还在发抖,眼里不停地流下泪水来,好象忘了,她的双脚还被绑着,身上仍是一丝不挂。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拣起搭在一边的几件衣服,披在她身上,道:“走吧。”
她没有看我,只是喃喃地说:“他待我很好的。”
“也许吧。”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伸手解开她脚上的绳子。她的腿骨已经被踩断了,我一碰时,她疼得叫出起来。但我们都没有说话,象一个梦魇一样,我们都是魇着了,不知究竟。
等她穿好衣服,她看了看我,道:“怎么办?要通知警察么?”
看着地上他的尸体——那也不是尸体了,只是张人皮而已,我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们走吧。”
那个衣橱里挂着的人皮也已堆成一堆,倒不那么恐怖,有点象一些鞣制得不太好的皮革。我扶着她走出门,在出门时,她黯然地回头看了看地上那一堆。
送她回家后,我回了自己家里,心里也乱成一团。
夜深了,我却再也睡不着。我不知道警察要过多久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认为我和她是杀人犯——我起码会是共犯吧。
我摇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坐到桌前,打开电脑。
尽管出了那样的事,却觉得心里平静许多。也许,什么都有了了断,那也没什么可想了吧。我上了线,象以前那样打开FOXMAIL,收信。
收了几封不太重要的信,忽然,一封主题为“别来”的信收了进来。
那是他寄来的!
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但马上发现那是刚才傍晚我出门时他发过来的。那么,那是他发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了吧,这个有如警告的主题让我觉得里面该有些内容。
我打开了。
“不要过来,如果你还有神智。”
这信是这样开头的,全篇别字连篇,语无伦次,但还能看清。他告诉我,在两年前,他曾去南边一个国家旅游,在那里他买了一个首饰,那是个红色的蜘蛛。
“那是个妖物。”在他信里,他这样说着。他开始并不觉得如何,只是挂在脖子上当好玩的。有一天忽然找不到了,他也没在意。那天他去洗桑拿,那按摩女突然告诉他,他背上的纹身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