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民勉强勾出了一抹笑,答道“这娃子不大听话,碰了不该碰的地方,把命也跟着赔进去了。”
正说话间,一辆改装过的破摩托三轮车,也向着江边开了过来,车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一对儿中年夫妇哭喊着向那尸体处奔了过去,却被外围的警察拦住。
周围村民的七嘴八舌之中冷肃知道了那是二队儿的高姓夫妇,也就是死去孩子的父亲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对旁人来说这是一场令人心酸的悲剧,对孩子的父母来说,这是人生中永不磨灭的伤疤,更是一个独生子女家庭的灭顶之灾。
在地域广阔的中国,多民族的大融合构成了各地多种不同的民俗风情,丧葬文化更是众多民俗中的一支奇葩,它有时诡异,有时神秘,因为它似乎是构建了我们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桥梁。
村子里死了人,二队儿高氏夫妇的独子——高默。警方判定,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大孩子是溺亡。通过对与高默一同下水的几位工友的调查,高默的死是个意外,他在水下打桩子时,可能是由于小小的意外,没能及时回到水面换气,造成巨大的遗憾。
当然,当地派出所的与高家相熟的民警暗示高氏夫妇,这次遗憾的发生,与用人单位准备的水下作业器具不够完备也有一定的关系。至于高氏夫妇是准备与开放商私下了结,还是将他们诉至公堂那就是后续的事了。赔偿问题高氏夫妇可以之后再慢慢谈,而高氏夫妇目前必须强忍着悲痛,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头七——这个殡葬习俗在小村子中额外的被人看重,从死者的卒日算起,第七天的晚上便是死者的回魂夜。这一夜,丧家会在屋子内摆上一桌死者生前爱吃的酒席,在院子门口挂上高高的白色的招魂幡,这夜熄灯。院子里的活人不能进入那件屋子,他们需要回避,免得冲撞了亡灵。于夜深时在院子的门口位置燃起香,周围用白蜡烛照明,蜡烛若在中途熄灭,便是逝者又重新回到家中,享受他最后的留恋。蜡烛灭了,便可以用铜盆,在其中烧上厚厚的纸钱纸扎,这时候的火焰也会格外的跃动,烧的格外的快,这代表着,钱和物品已经被收到。当所有的纸扎烧尽之时,就把那挂在门口的招魂幡也一并烧掉,逝者便离开了,这个头七的仪式便完成了。
高默的母亲哭晕了好几次,而高默的父亲,他瘦削的脊梁越发的佝偻,不过他们还是强打起精神,准备关于头七的一切事项,因为他们想让自己的儿子,在另一个世界也能生活的好。于是,按照村子里的习俗,在村子里高婆婆的指点下,将一切都尽量做到完美。
说到高婆婆,她也是村子里的一个奇人,在东北,尤其是旧东北,作为满洲的崛起之地,萨满文化盛行。而高婆婆从很早起就是村子里的萨满。真正的萨满与其他的野萨满不同,东北地区大部分的萨满,都是野萨满,也就是所谓的神抓萨满。这些野萨满实际上是不太被真正的萨满所认可的,因为他们‘造’神,‘养’神。
你说看不懂?不要紧,我来解释给你听,真正的萨满是神与人的沟通者,他们起到了一个中介的作用,他们倾听人们的祈求,愿望,他们会将这些转达给神,神若在这一时刻听到了这些祈愿,便会将自己的答复转达给倾诉的人,有的愿望你付出一定的代价,神会帮你实现,有的愿望违反了神的法则,神便不会答复。真正的萨满对神敬仰和祈求,他们的神也不仅仅是一个,他们认为万物有灵,所以他们对自然敬畏。神的每一次回复都是子民的幸运以及神的恩赐。而神往往很开明,只要人不对神不敬,那神的职责便是庇佑一方。不过随着时间的流动,更多的人,包括我们,仰望蓝天,却再也感受不到曾经那份灵魂上的敬畏,我们仰视星空,却再也抓不住曾经的莫名的感动,我们不再对自然敬畏,过于浮躁,过于注重的征服的过程,我们以为自己得到了所有,然而在冥冥之中却留下了一份莫名的遗失。
后来发展的野萨满在一定意义上是萨满中的狡诈者,他们的心灵未必纯净,对神敬畏,所以他们在萨满的旅程中有了新的创造性发明,他们圈养。他们圈养一些活了很久,成了气候的动物,一般是圈养刺猬,狐狸,蛇与黄鼠狼。狐狸为狐仙(胡家),黄鼠狼为黄仙(黄家),刺猬为白仙(白家),蛇为常仙或柳仙(常家)。他们供奉这些所谓的仙家,使他们成为了谋财的工具,不过,这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他们泄露的事情越多,在命理上也必须越多的承担责罚。
我们再来说说高婆婆,她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萨满。一般村子里的大小事情都会请她帮忙照看一眼。顺带说一嘴,高婆婆虽然与高氏夫妇都姓高,但是却没有什么关联,因为高氏夫妇是后来经人介绍从外地迁入沿河村的,虽然住了十好几年,但与那些几代都在村里繁衍的村民相比,他们也称得上是外来户。
年纪渐大的高婆婆拖着略显虚弱的身子陪了高氏夫妇一夜,第二天一早便独自走在了乡间的小路上。路上碰到了几个早早到地里劳作的村民,他们都和劳累了一夜的高婆婆打了招呼,无一例外的都劝高婆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对于一位七十岁的老婆婆来说,这样的熬夜实在是一种灾难。而高婆婆对着村民的建议笑着点头,只不过淡淡的笑容之下,却有一种忧虑潜藏在眼底。
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在冷肃耳边催促,随手按下了挂断,冷肃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在头上,太阳还没晒到屁股,便不是冷肃起床的时候。
手机铃声有时听起来悦耳,有时听起来却像是催命,比如说现在,冷肃刚刚挂断的电话又开始了坚持不懈的纠缠,逼迫冷肃不得不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无意识的顺着铃声响起的方向抓摸。
把小巧的电话拿在手中,冷肃把它贴在耳边,晕晕乎乎的用半睡半醒间略显嘶哑的声音低声道“喂?”
没有人说话,而手机依旧在响着。
冷肃疑惑的强迫自己眯起眼睛看着掌心中的电话,看着它神奇的不断喧嚣,大概几秒之后,冷肃露出恍然之色,用拇指按下了接通,这一会还没等冷肃说出那个‘喂’字,电话里便传出了大嗓门的声音。
“冰柜,你是掉到厕所里了吧!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用不用哥们儿用扣耳勺去捞你!”
“耗子?没事儿我挂了,别吵我睡觉。”
“我勒个去?你还睡?你再来一觉太阳就要落山了!”
冷肃揉了揉眼睛,侧过头看了看墙上木质雕花的挂钟,时针似乎已经迈过了10的脚步向着11进发。冷肃边听电话边伸了个懒腰,道“好吧,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没事儿我就挂了,该吃饭了。”
“冰柜,你别这么不近人情,啧啧,我是告诉你神棍回来了!”
冷肃正在伸手向桌子上的水杯勾去,乍听得手机里传来的讯息,一个不稳,电话‘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那个神棍?他怎么回来了?
冷肃不淡定了,似醒非醒的神智瞬时间就转变成清明。冷肃低下头迅速的将电话捡了起来,诺基亚不愧是手机中的轰炸机,质量相当过硬,尽管和地面进行过相当亲密的接触,可是依旧是毫发无伤,齐浩的大嗓门依旧通过电话在冷肃周身徘徊。
“我说冰柜啊!你别不说话啊,神棍可是对你思念的紧啊!我们可要去找你了,你在家等着就行了……”
巴拉巴拉巴拉,之后齐浩说什么冷肃并没有听进去,电话被冷肃扔在了炕上,冷肃飞速的换了一件衣服,拿好钱包和钥匙后,毅然决然的挂断了电话,冷肃觉得自己需要逃跑,在神棍到来之前得到救助。
冷肃锁好了房门冲出了院子,急切的连自家院子的大门也没锁,就向着不远处的桥头车站站点冲去。
只不过,还没等冲到近前,冷肃就觉得一阵凉风,哦不,是强台风来袭,而自己恐怕要在这阴风中凌乱了。因为冷肃发现,停在车站站点的不仅仅是一辆平日见惯的公交车,另外还有一辆红色的小马六。那辆红色的小马六冷肃熟悉的很,耗子的车,明显标志是车屁股上马六的车标两侧被喷漆喷上了一只耗子头和一只耗子尾巴,整体看上去,车标处就是一只剽悍的丑耗子。
哦不!冷肃有些欲哭无泪,原来,原来……
第三回逃跑失败
红色小马六的车门打开了,一男一女在冷肃略显崩溃的眼神下下了车,男的比较硬挺,身高185cm左右,穿的比较休闲,海蓝色的t恤再加上一条休闲短裤,脚踏一双人字拖,好像愉悦的度假旅行一般。不过冷肃看到他可就不怎么愉悦了,因为他就是刚刚打电话的耗子—齐浩。
女孩子比较妖艳,厚重的烟熏妆,高高翘起的睫毛。虽然高挑,但看上去却有些纤弱,灰绿色的小外搭配上一条田园风的碎花小短裙,气质很不错。
冷肃和那两人两相对望,半响,那女孩开口道“亲爱的!我回来了,你不想我吗?”
冷肃顿时虚火上涌,冷冷答道“滚!”
火红色小马六的出现,在这个一向平静的小村子中也算上个小事件,闲来无事在院子外面看风景等热闹的人可都是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