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放轻松啊?”她从口袋里掏出面纸擦擦嘴巴。“好残忍!这样处理尸体实在太残忍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放心啦!过几天你就习惯了。”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习惯的!”她斩钉截铁地说着。但她错了。在这个镇住了不到三天,她已经习惯这个镇上的异象。不管是在街角的骸骨,在巷口的垂死之人,还是呼啸而过带着尸臭味的尸鸟,她都习以为常了。甚至不小心踩到骨骸,她也不再惊讶恐慌,还会跟桐杰一起开尸体的玩笑。其实比起外面社会的黑暗混乱,这个若桐镇要单纯许多。不管是单纯朴素的居民,还是纯朴的环境,都让若桐极为喜爱。但最爱的还是桐杰。
在桐杰家住了一段时间,他们自然而然从房东房客的关系变为男女朋友。她不再睡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而是搬入桐杰的宽大主卧室。两人出双入对,在这个镇上已不是秘密。有些镇民还以“刘太太”称呼她。她在桐杰身上找寻曾经失去的爱情,也因为桐杰,她不再寂寞、不再伤心、不再无所适从。
交往没有多久,桐杰便成为她的依靠、她的所有。她像其他女人一样,一谈恋爱便倾注全部心力,把所有筹码押在眼前这男人身上,所以只要一输,便什么都没有了。尽管前一段恋爱就是这样,但若桐仍没吸取教训,偏执地去爱桐杰。
初来这个镇时,桐欣说的话她似乎有点儿懂了。若桐镇的确有个魔力,让她深深着迷,着迷于各个形态不同的无名尸,着迷于尸鸟抢食尸体的凶狠姿态。她常倚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路上的垂死之人,全都是裸体,但年龄、长相大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面无表情,仿佛看透世间的一切,就连死亡都毫不惧怕。若桐镇内的无名尸与日俱增,镇外也不例外。
终日都有在哪里发现无名尸的新闻播出。她对这样的新闻已无兴趣,但不得不去听,因为新闻像疲劳轰炸一样反复播放。等待桐杰下班的时间,她就是这样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口听着新闻。在这个镇住久了,人心真的会渐渐麻木。
她记得刚到这里那几天,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孩倒在路边,地上还有好大一摊猩红的血迹。不同于其他快死的人,他还穿着衣服,呼吸十分微弱。小小的身躯,约莫七岁吧!若不是他还会眨眼,若桐真以为他死了。是谁那么狠心将这样小的孩子丢在路边呢?桐杰的反应出乎她意料。他走向孩童,蹲下身子将他上衣的扣子解下。
“你做什么?为什么要脱掉他的衣服?快点儿送他到医院啊!”
“送医院?为什么要送医院?他被丢在路边就是快死了啊!”他边说边动手将孩童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现在不把他的衣服脱掉,等会儿他死了,尸鸟无法快速地吃掉他的尸肉,对他反而是种折磨!妇人之仁在这个镇是没用的!你快来帮我一起脱!”是啊!他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奇异的镇,所有的常理在这里都被否定了!简若桐犹疑着,但还是蹲下帮他脱掉小孩的裤子。
“救……我……”一声细细的呻吟从孩子干裂的双唇中传出来。若桐怔住了。这样一个小孩,还是有求生意识的啊!她流下泪,抓着桐杰的手哀求着:“求求你!我们要救他,要赶快送他到医院啊!那么小的孩子,还不到死亡的时候啊!你听!他还要我们救他!”
“是啊,以他的年纪还不到死亡的时候,但是你看这个。”桐杰指着孩童的头颅。他的头颅破了好大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原来地上那一大摊鲜血就是从这个洞里流出的。桐杰脱下他最后一件内衣,内衣下的苍白身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还有几处溃烂的伤口。
“这是……”若桐不忍地看着遍体鳞伤的男孩。“看来是被虐待的小孩,因为快要死了丢来若桐镇。这种事太常见了,其实我看过不止一具这样的小小尸体,都是施虐的父母为了规避刑责把他们丢这里的。”
“怎么会……好残忍……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可以被虐待成这样!他们怎么忍心下这样的毒手?”若桐掩面哭泣,没想到这社会连亲情都变得如此薄弱。“他真的没救了吗?但是他还能说话啊!”若桐好想帮这个可怜的孩子。
“没办法了。”桐杰摇摇头,指着天空说,“你看,尸鸟都飞来了。”若桐抬头一看,天哪!空中全都是振翅飞翔的尸鸟,它们在空中盘旋,就像秃鹰等着猎物断气马上飞下来啄食。
“我们走吧!离远点儿,不要妨碍尸鸟解决尸体。”桐杰拉着她远离孩童。她的眼睛仍然离不开他,她感觉他仍在求救。那一声“救我”在她耳边回响,始终不能消失。太残忍了!这样对待一个小孩,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这个镇,都太残忍了!若桐心想。
当他们走远,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气流,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振翅声。她知道,男孩已经走了。除了那声呼救声外,她依稀听到尸鸟撕扯皮肉的声音。随着那声音,她的恻隐之心慢慢地消去……就是从这件事开始,若桐的心也渐渐麻木。没办法,要是不学着一起麻木,面对时不时就出现的骸骨、尸体,哪个正常人能忍受?
和桐杰刚开始交往时,一切非常顺利,桐杰也待她很好。但,就像所有的爱情,总是要在一段时间以后才能清楚的看到对方是否真心。若桐同样发现了桐杰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若桐在睡梦中被尸鸟卷起的风声吵醒。她睁开眼睛,发现应该在床上的桐杰不见人影。是去厕所了吗?她起身走向客厅找桐杰。客厅空无一人。奇怪……若桐纳闷着。去哪里了呢?都那么晚了。有阵翻动东西的声音传来。若桐仔细听,发现是从原本她睡的小房间里发出的。她走到小房间的门前,轻声转动把手。她将门开了一条小缝,从门缝中观察里面的情形。
她看到桐杰的背影。他蹲着,在她的行李箱前。她其他的行李、纸箱也被打开,里面的物品全被翻了出来,杂乱地堆在地上。桐杰就在这堆物品前翻找着东西。他在干吗?若桐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为什么他要这样翻她的东西?他在找什么?难道……他对她的身份起疑了吗?除了不被尊重的感觉外,还有种恐惧的感觉。
桐杰和她交往为的是什么?他真的爱她吗?如果真的爱她,又为何要随意乱翻她的东西呢?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她吗?他存的是什么心理?好多疑问在她心中浮现,包括对这段爱情的疑问。她没有进去阻止他,反而悄声关好门,回到床上。
四
她躺在床上,想着刚才见到的那幕。他在找什么呢?她的行李里除了存折和身份证外,就没有贵重的东西了。如果被他翻到身份证,她该如何解释?她身份证上登记的是简若桐,而不是李锦妍啊!若桐心中开始编织着完善的没有缺陷的说辞。
桐杰知道她上一段受创的感情,或者她就直接跟他说是想忘记过去,想开始另一段新的人生,才会用另外一个名字在这个镇上重新开始,并不是有意骗他的。他应该会体谅她。没错!就直接跟他说吧!
房门开启,桐杰回来了。她背对着房门,无法看到桐杰的表情。紧张感令她身体紧缩,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桐杰躺了下来,没有任何对她的疑问。他的手臂揽上她的腰,就像以往一样。他没有翻到身份证吗?还是要等到天亮起床才问她呢?或者他要找的根本不是身份证?好多问题在她心里,扰得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桐杰一如往常,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这让简若桐开始怀疑昨晚是否只是一场梦。但当她趁着桐杰上班,跑到小房间查看自己的行李时,那被翻动过的痕迹又明显地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她打开放身份证的小皮包,存折、印章都还在里面,但是身份证不见了。
不会吧!她连忙把行李全都重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身份证。难道真的是桐杰拿走了?他拿走她的身份证要做什么?如果只是要查她的身份,直接问她就好,为何要拿走身份证呢?她实在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晚上桐杰下班,他们一起吃饭,桐杰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表情,和平常一样跟她聊天。她也佯装镇定,和他有说有笑,但心中开始对桐杰提防起来。
她觉得桐杰很恐怖。明明藏起了她的身份证,明明就已经知道她的本名,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不懂他究竟想干吗?现在的她觉得桐杰城府好深、心机好重,他打什么主意,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真的爱她?还是另有所图?以后的几天,两人都各怀鬼胎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若桐趁桐杰上班时在家翻箱倒柜地找,但不知身份证是真的不见了,还是被桐杰藏了起来,她找遍了家里任何角落都找不到。在现在的这个社会,光凭一张身份证就可以办手机号、贷款、信用卡,掉了一张身份证就等于掉了好几十万元的资产!也许桐杰把她的身份证拿去偷办了贷款……总之,不赶快找出她的身份证她就无法安心!若桐决定等桐杰回来问问他,好过自己在家胡乱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