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红旗斜靠在沙发里,昨晚发生的事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回。
整整五年了,每年的五月十二日晚八点整,叶儿就会硬拉着他来到院子里的花坛前默哀。这在他看来,根本就毫无意义——岂止是毫无意义,简直无聊透顶!
“噹、噹——”
钟声打断了米红旗的思绪,他抬头看下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整,他想:平常这个时候,米丁老是缠着我给他讲故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股凉飕飕的风从窗外灌进来,米红旗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时从二楼儿子的房间里隐约传出一阵细微的响动,似乎是两样东西在相互摩擦。米红旗抬眼望去,儿子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里面没点灯,他看到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
看着看着,米红旗的心脏忽然像是受到了电击,一下子绞成一团,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心脏病又犯了。
米红旗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救心丸,将剩余的药粒一股脑倒进嘴里。
几分钟后,米红旗的脸色由白转红,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了。
时间回到五年前。
米红旗从一名神秘的亲属那里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后,一跃成为了X市小有名气的富豪。妻子叶儿在一所小学当教师,有着稳定的收入。可以说,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结婚两年来,一直没有孩子。
夫妻俩几乎跑遍了X市大小不孕不育专科,可医生给出的结果始终是:终身不育。
那一晚,雷电交加,夫妻俩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吵了起来,一向温文尔雅的叶儿,像是忽然中了邪,指着米红旗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抄起一把菜刀直朝他的脖子比划。
米红旗吓得心脏病突发,被送进了医院,要不是抢救及时,他恐怕活不过当晚。心脏病的根儿也就是这个时候落下的。
事后,米红旗问起那晚发生的事,叶儿竟毫无印象。米红旗觉得这事很蹊跷,有心弄个明白,但又怕妻子感到内疚,只好作罢。
时隔半年,又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
被医生宣判为“终身不育”的叶儿,竟奇迹般的怀孕了!长辈们说这是老天开眼,叶儿自己也是喜滋滋的,只有米红旗的心里有着一丝担忧:明明是终身不育,怎么就怀上了呢?
十个月后,叶儿产下个足足有9斤重的白胖小子,米红旗兴奋得连翻了两天两夜的字典,眼圈都熬黑了,最后给儿子取名为米丁,取米家添丁之意。他还特意找到做保险的老同学徐明,为妻儿投了巨额保险。
一晃米丁就五岁了。五年来,米红旗的生意越做越顺,而叶儿则当上了校长。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米丁的缘故。
这五年里,米红旗的心脏病总共犯了三次,最近一次发作,也已经是两年前了,要不是这次忽然发病,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心脏有病这回事了。
好得差不多的病,怎么就忽然犯了呢?
“爸爸!爸爸!快来米丁的房间看看呀,米丁好怕!”
儿子的惊呼声骤然响起。
米红旗立刻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朝头顶摸去,触手一片湿滑,头发竟已被冷汗沁透了。这时厨房里传来油烟机的轰鸣,很显然,叶儿正在准备晚饭。
米红旗摸了摸胸口,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跳速,他不禁长出了口气。
“爸爸!快來呀,米丁好怕!”
儿子的惊呼声又响了起来,米红旗抬起头,看到米丁脸色苍白地站在楼梯旁,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古怪的光泽。
“乖儿子,爸爸现在身体不舒服,去找妈妈好不好?”
米丁摇摇头,表情异常坚定,米红旗只好站起身,拉着米丁上了楼梯。
卧室门前,米丁说什么也不肯进去,躲在米红旗后面,仿佛屋子里有只吃人的怪兽正等着他似的。米红旗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苦笑着朝卧室里望去,笑容立刻在他的脸上凝固了。
只见房间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玩偶,有变形金刚,有火车侠,有巴斯光年,有圣斗士……还有前不久米红旗特意从国外给儿子带回来的原版威尼熊,此刻,这些玩偶都被砍掉了脑袋。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米黄色的小台灯,卡通形状的,光线有些暗,只能照亮书桌的桌面,那些被斩首的玩偶就躺在书桌下的阴影里,看起来异常诡异。
“米丁,这是你弄的吗?”米红旗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米丁,是妈妈弄的,米丁看到妈妈拿着锯子走进房间……米丁很害怕。”孩子怯生生地说。
“你妈妈?这怎么可能!”米红旗惊呼起来。
米丁忽然拉了一下米红旗的手指,“爸爸,你看。”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米红旗看到小床下露出半截乌油油的锯条。
米红旗走过将锯条拾起来,仔细端详着,锯齿上仍残留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塑料粉沫,很显然,这就是“作案工具”了。他忽然想起来,上个月修理栅栏的时候,他曾经弄折过一根锯条,很像手里的这根。可是,当时不是已经把它给扔了吗?
米红旗走出房间,大声喊着妻子,不一会儿,腰间扎着围裙的叶儿跑了上来,“老公,什么事?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啊!”叶儿惊呼了一声,“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叫辆救护车?”
米红旗摇摇头,“我的心脏现在没事了,我叫你上来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他指着房间地板上的那些玩偶,“叶儿,米丁说玩具是被你锯断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儿看着那些玩偶,脑子里一阵晕旋,她蹲**子,想把双手搭在米丁的肩头,米丁却惊恐地避开了。
看着米丁害怕的样子,叶儿皱了皱眉,“米丁,你为什么要说谎诬赖妈妈?是妈妈弄坏了你的玩具吗?”
米丁胆怯地绕到米红旗的身后,仰头看着他,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别怕,爸爸在这儿呢,你不要说谎也不要怕什么人,把你看到的都说出來。”
“老公,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不相信我?”
“你先不要插嘴,你是米丁的母亲,你要是真的没做他干麻要诬陷你啊?”
很显然,丈夫完全是站在儿子一边的,叶儿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爸爸,米丁睡醒后上厕所**,**回来就看到妈妈拿着一根锯条悄悄走进米丁的房间里,米丁很害怕,就跑进厕所躲起来,好一会儿,米丁才敢回房间,却看到玩具都……”
一股火直窜上米红旗的头顶,“叶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很反对小孩子老是玩玩具,可是你不喜欢就明说啊,干嘛要这样子吓孩子?”
“老公我……沒有啊!真的不是我做的,这是误会,锯条是我在院子里拾到的,正巧看到米丁上厕所,以为他不睡了,想帮他叠被子,我……”
话黑没说完,就被米红旗粗暴地打断了,“孩子跟你无怨无愁,干嘛说谎?你,现在跟我下楼。”
大厅里,米红旗看着妻子,眼神像冬天里的一块冰。
“老公,真的不是我,难道连你都不相信我吗?”
“叶儿,米丁才五岁,能懂得什么?难道他会自己用锯条锯下玩具的脑袋吗?那些玩具可都是他平时最喜欢玩的呀!”
米红旗想起了那只威尼熊。有一次他带米丁上街,路过电器商场,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威尼熊的动画片,小米丁一下子便喜欢上了。后来米红旗争取到了一次出国考察的机会,走在曼彻斯特大街上,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只威尼熊……
“我不知道,老公,我真的什么都沒做,你要相信我呀!”叶儿用力摇着头,情绪有些激动。
米红旗看着叶儿的眼睛,看了好久,他知道妻子是从来都不说谎的,可是,难道儿子就会说谎吗?
“叶儿,是不是因为……因为我太宠爱儿子,而冷落了你,你才……”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可是傻子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叶儿的脸色变了变,“红旗,没想到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人!
叶儿说完就气乎乎的走了,米红旗没去追,他感到非常困惑,究竟该相信谁呢?是妻子?还是儿子?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绞痛,使米红旗慢慢地软倒在沙发上。
同一时刻,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的叶儿,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吸引,慢慢走向窗户。透过玻璃,她看到院子里花坛的上空,有一团磷光在飞舞着,花坛里还隐约传出婴儿的哭声。
一声幽幽的叹息忽然自她背后传來,她猛地回头,后面却空空如也。下一刻,她听到客厅里传出米红旗的呼救声。
一个星期后,米红旗在第一人民医院结束了治疗,被妻子和儿子接回家中。
出院后的第三天傍晚,米红旗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米丁在院子里玩,叶儿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她说晚上要做米红旗最爱吃的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