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莫染轻轻地拍了拍那妖冶女子的手,说:“去,把那东西拿给梁医师看看。”
她顺从地到另一间屋子去了。梁博士不解地问:“她去拿什么东西?”
李莫染叹了口气说:“咳,我太太从加拿大才寄来不久的照片。”
梁博士似乎颖悟道:“噢。李先生,自从您得了那怪病后,您精神上受到了不少刺激,以至于今天您的神志出了些问题。我现在明白,您是过于思念您太太了吧。”
“不。”李莫染摇摇头,颓然道:“您是医师,这事可能与这奇怪的病有关,我就不瞒您了。我与我太太已有多年不和了,她是赌气去了加拿大。这回她寄照片回来我原以为她想和我改善关系,可现在看来也许问题就出在这儿。”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难道说,那远在加拿大的李太太会是这场闹剧的主谋?这么说,那妖冶女子未必就是那早已死去的李太太的灵魂了。不然,在她已经达到回到李先生身边的的并且使李先生康复后,何苦还要重新折磨李先生呢?
我正思忖着,那妖冶女子取来了李太太从国外寄来的照片。
那是一张带有框架的可以放在桌上的装潢精美的彩色照。一位雍容华贵、略显富态的中年女人静静地望着我们在微笑,看得出,她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俏丽的女子。但现在,我却突然感她的微笑有些诡异,那里边似乎暗藏着一些森森杀气。
“就是从我见到这张照片后,我的怪病突然又犯了。”李莫染不无恐惧的说。
“哦?”梁博士凝视着那张照片,若有所思道:“看样子,这病根还在她身上?病根露头,事情就好办了。”
“不会那么容易吧?”那妖冶女子诡然一笑,似忧似喜似讥讽似关切地说。
梁博士抬头看了看她,疑云满布,没有再吱声。
当我和梁博士从李莫染的别墅回到繁华市区后,满天的星斗正在向我们不停地眨着那诡谲的眼睛。
梁博士问我:“你没感到那妖冶女子仍然很可疑吗?”
“呣。”我思索着说:“可是今晚她在那殡仪馆的表现又似乎很胆小,很怕死人,不像是鬼魂啊。”
“那么,那暗中散发神秘香味,导致先生怪病的女鬼究竟是谁呢?我想,必然是李太太和那个妖冶女子其中的一个。”梁博士语气渐渐明朗。
“对!”我恍惚看到了破解谜团的希望:“我们能不能建议李先生让她太太提前回港,以观其动静呢?”
“可以试试。”梁博士赞同说:“李先生的病与他太太一定有关。既然那病是从他太太离开他后得的,那么,他太太回来后也一定会有某种结果。”
我仰脸望着神秘的苍穹,暗暗祈祷:但愿那结果不是导致李莫染的精神发生更大的错乱而让我看到更多的惊悚事件!然而,我的内心依然一片茫然。
7
我不知梁博士将我提出的建议转告了李莫染没有,而李莫染在那妖冶女子的陪同下,却突然来到了我供职的律师楼。
他们到律师楼并不是专程来找我的,而是找港的名律师某某要求为李莫染做遗嘱见证手续。我没想到李先生竟然如此悲观,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后事了;同时,我也能理解他在那恐怖香味的骚扰下的痛苦绝望,对此我深表同情。
可让我不解的是,久经商场激烈搏杀精明过人的李莫然,居然会将自己在香港内外所有巨额财产的三分之二留给才进他别墅门不久的那妖冶女子,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在他临终之前只希望那妖冶女子陪在他的左右,而不愿见到他的太太。他说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去过黄大仙庙,又经风水先生高人点拨,他怀疑他太太确实是个鬼魂。
我在一旁瞥了那妖冶女子一眼,忍不住插了一句:“到底谁是鬼还没定论呢。”
那女子反应极快,脱口冷笑道:“要说鬼,可以怀疑的人还真不少呢。比如那小提琴手,那梁博士,甚至还有你自己。”
经她这么一说,倒真使我心里有点悬。不过小提琴手基本是可以排除的,因为我受李莫染之托去找他到过他的乐团和家里,一切如他对我所说,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而梁博士,可不好说啊。我认识他时间毕竟还短,最使我狐疑的,是他曾经留学英国,与那神秘的英国薰衣草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他会是鬼?是他为了骗取李先生的巨额诊疗费而故意设置圈套?但我马上又否定了这一设想,凭我的直觉,他不像是鬼。再说,与花草香味有不解之缘的,应当以女性首选。
小提琴手张岭在接到我给他的越洋电话后欣然接受了李莫染的聘约,提前中断了在欧洲的演出,独自飞回了香港。李莫染得知后激动异常,亲自和我一起到机场为小提琴手接机。
李先生的“凯帝拉克”将小提琴手和我送到了太平山他那豪华别墅。我惊奇地发现那客厅的布置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宽敞的真皮沙发背门而坐;精致的古典茶几一字排开;青翠的盆栽植物临窗而设;硕大的细瓷花瓶布满厅角;那扇金光灿烂的厅门上还不伦不类地挂起了两幅阴阳八卦图。据李先生介绍,这一切都是经过风水先生悉心观察,刻意安排的——沙发背门而坐是为了防止撞见门外野鬼;茶几一字排开是为了压住地下之妖;植物临窗而设是为了抵御窗头幽魂;花瓶布满厅角是为了威慑角落恶魔。至于那八卦图,不言自明,是驱鬼之符咒,百试百灵。我觉得这一切很是有趣,好似我儿时在野地上一人挥舞着破烂抹布权当山大王的旗帜叱咤风云一般。
李莫染最近对鬼魂灵幻一说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甚至摒弃了梁博士用现代国际最先进的医疗仪器对他的身体检查。他认准那小提琴手具有某种人类的天赋功能,有希望让他起死回生。据那妖冶女子所说,他已有三个昼夜没有合眼,满心担忧自己的病情会突然在某一刻令他与世长辞。我注意到他原先那大腹便便的身子的确已经瘪了许多,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胜精神重负的苦痛。
他交给小提琴手一手提箱的港币美元后,又是期盼又是害怕地对小提琴手说:“我们开始治病吧。”
那妖冶女子乜眼瞧着小提琴手接过手提箱,讪笑道:“哟,你可比黄大仙还灵哪。不过天还没黑呢,你再享用一会儿香火吧。”
李莫染忙说:“不不,这两天我有预感,那可怕的香味会提早来临。”
“是吗?那我们就开始吧。”小提琴手说着并没有打开提琴盒,而是从他的挎包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小袋东西,展开。我见到那是一串淡雅微紫的草本小花,但并没有散发出任何气。
小提琴手解释说:“这是我前两天在英国演出时顺便采来的薰衣草的花,它已经枯萎了,所以不会有香味。”
“快扔掉,你想干什么?!”李莫染几乎是在呵斥。
“别怕。”小提琴手不慌不忙地说:“这是根治您那可怕疾病的最佳方法。自我接到我朋友的电话转告您向我求援的消息后,我特意问了英国老人,他们介绍说在苏格兰原野上盛产这花,只要把它弄干放在鼻子底下嗅着,伴随着小提琴的演奏,就能治疗疑难杂症。我现在才明白,并不是我有什么特别的音乐天赋而能用琴声治病,而是我的这把小提琴制造于英国,可能吸收了那薰衣草花的养分,才会出现奇迹。”
“哦?原来是这样!”李莫染恍然大悟似的,迫不及待地接过了那串薰衣草花,放到鼻底嗅了起来。
小提琴手继续说:“那英国老人还告诉我,您闻这花时要随着琴声充分展开想象力,并把您看到的意像描述出来,您的病菌才能随之排出体外。”
我知道英国古老的苏格兰大地上曾经鬼魂游荡,因此盛行巫术。也许小提琴手在英国学到了什么巫术能够根治怪病,在李先生的重金之下,他真的把它贡献了出来。
“请您配合一下,我开始演奏了。”话音未落,小提琴那幽雅的乐声便荡漾开来,轻盈而温柔。夜色,就在这时悄然降临。
“我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来。”稍顷,李先生沮丧地说。
“那么,就请把灯关掉吧。夜色有助于想象。”小提琴手说。
那妖冶女子“哼”了一声道:“花头倒还不少,看他有多大本事。”说着往客厅门外走去,顺手熄灭了灯。
黑色沉沉,琴声溟蒙。暗黑中,我觉察到那妖冶女子又走进来。李先生听着乐声还是说:“我无法想象。”
那妖冶女子忽然冷冷的说:“别想了,有本事把这张照片破解一下,我看病根的确在这儿呢。”说着,便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搁。
小提琴手被她的声音唬了一下,琴音一颤,接着又演奏下去。李先生依然在埋怨:“没办法,想象不出就是想象不出。”
我感到有些好笑。我竭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我觉得背后有隔着沙发轻轻在我肩头碰我,我估计是那妖冶女人大概察觉我将爆发笑声而提醒我。我慢慢回过头去看她。啊,一束幽光从天而降,我被那沙发后的女子吓呆了——她是李太太!她穿着照片上的那件暗红色贝克短装,神情哀怨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