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声一往情深地绵绵流淌,像一对恋人徜徉在那幕天席地的薰衣草土地上。
忽然,一段急速的颤音滑过琴弦后,乐声变得晦涩迟缓起来。随后我听到李先生喟叹:“哦,那个女的身上换了一件紫色的晚装,与那男的一起走着走着就离开了他。我料到贫穷的结局就是这样的啊。”
我懂得,李先生已经完全入了进去,用自己的经历演绎着渐渐变化的琴声,融入了那一片情景之中。
那乐声已然变得若即若离,婉转曲折的旋律里不断有下滑音出现。紧接着,我听到琴弓尾部在琴上沉重地一抖,乐曲急转直下,若叹息般地沉重起来,声声如咽,段段似泣。
李先生叹了口气,说:“你看,那女的终于还是离开了那男的,走啦,走啦!那男的呆呆地站在那一片薰衣草之中,眼睁睁地望着那女的走远,走远。”
琴声愈来愈沉重了。忽然,李先生奇怪地叫道:“咦,她怎么又走回来了呢?她换上一件粉色的绣花旗袍了。可那男的到哪儿去了呢?”
粉色的绣花旗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穿这旗袍的人?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不对头!”李先生开始了他的恐慌:“她朝我走来了,啊啊,越走越近了!”
我恍然什么都明白了。刚才李先生描述的白色晚装、紫色晚装,还有那粉色绣花旗袍,不正是我见那妖冶女子穿过的三套服装吗?一定是她!昔日的她离开了贫穷的李莫染,如今,李先生经过一番千辛万苦的拼搏事业有成时,她又居心叵测地回来了。她真是一个转世的狐仙!
“啊,她就在这屋里!”李莫染猛然大叫了起来:“哦,她又换了一套服装,蔷薇色的那件!啊,原来是她!别过来,别过来!”
尽管很黑暗,但在我的极力辨认下,我终于依稀看清了她的脸庞,她正是那个妖冶女子!此刻,她从那客厅门口蹑手蹑脚地碎步而来,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哦,我知道,她已经得到了她想得到的财富,而付出的,仅仅是她妖媚无骨般的身子。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李莫染跟前,发出一声冷笑:“怎么,好戏还没完?”
“你给我滚开!”李莫染勃然大怒。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她陡然一懔似的怔了怔,阴阴的说:“滚么?哼哼,晚啦,没那么容易了。”
一股类似薰衣草的香味倏然在客厅里飘荡了起来。李莫染又恨又怕地吼着:“你还想要什么?!”
“哟,您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啊。”她款款地走向一张单人沙发,坐下说:“那香味是不是又来了?嘿嘿,不是挺好闻的味么?”
李莫染气急败坏地嚷道:“要什么我都给,可你折磨我也不得好死!”
“我不会多要您什么的。”那妖冶女子怪腔怪调的说:“我只还要您答应我一件事,把这套别墅卖掉的钱存在我的名下。”
“我懂了,原来你只在乎我的那些钱,你割舍不了你原先的那个情人。”
李莫染呜呜的哭出了声:“哦哦,我难受,我难受极了!”
我想起应当叫小提琴手奏乐驱赶那香味。没等我说话,那幽雅的乐曲声又抑扬顿挫地响了起来。
那妖冶女子对李莫染叫道:“您胡说些什么?搞什么鬼把戏?为什么不开灯说话?”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将灯点亮。她恨恨地站在那里,目光逡巡着李莫染,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向他说:“没想到您也不信任我。”
李莫染瘫软在沙发上,泪流满面,没有理睬她。
故事似乎真的要结束了,可我总觉得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那暗地里觊觎着李莫染财产的好像不止是那妖冶女子一人。那突然失踪的梁博士,那大闹客厅的李太太,还有那曾经见过两面的阴气森森的风水先生,似乎都在一个阴暗角落蠢蠢欲动,时刻策划着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我杞人忧天地又为小提琴手担忧。他的琴声果真能最后治好李先生的怪病吗?他能对付得了那些躲在阴暗角落的魑魅魍魉吗?毕竟,他生活在现实生活里,不会懂得阴间的那些鬼魅伎俩,况且,他无非也是看在金钱的面子上才为李先生治病的啊。
我的思绪非常混乱。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先找到梁博士。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是在那样一种境况下与梁博士邂逅!
9
事情还得从那天下午那妖冶女子独自来到律师楼说起。
我以为她又是来找香港那位名律师的,可是这回她却是专程来找我的。她左右顾盼,欲言又止。我把她请到一间单独的会客室请她坐下。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我想与你做个交易。”她讪讪的说。
我说:“我这是在工作,抱歉,如果与我工作无关的话我不想听。”
她不以为然地一笑,说:“你会感兴趣的。我想澄清一些事实。”
“什么事实?”我觉得她的确有几分诚恳的样子。
“我不是什么鬼你们别在李先生面前说我是鬼。”她带着一些愠怒说。
“我想,李先生他自己会鉴别的。”我站起身来,打算请她走。
“不,你听我说完,这关系到我将来接受李先生遗赠的事!”她显然急了,语气变得有些激动:“虽然我已向李先生做了解释,他也表示不到这里来修改他的遗嘱,但是我还是怕他在你们的胡说八道下改变主意。所以我要与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好奇心开始促使我想知道她的下文,我重又坐下问。
“为了证明我不是鬼,我告诉你事实真相。但你要保证以后任何时候都不许在李先生面前怀疑我是鬼了。”
她咽了口唾沫,好像咽下什么委屈似的说:“多年来,我一直向往着做李先生的第二夫人,凡是他带太太在社交场合露面活动的报刊杂志,我都一一收集。我模仿着李太太的穿着打扮自己,总想找机会让李先生认识我。我甚至在一个公众场合记住了李先生的那辆凯帝拉克,暗中跟踪他。那天我看到他去了梁博士的诊所,你后来又从诊所里和梁博士一起外出到兰桂坊吃晚饭,我就想从你的口中了解到李先生得了什么病,这样我就可以针对他的病让我熟识的专门医生去替他治疗,以此来得到李先生赏识的机会。我认识不少国外回来的专科医师。”
“所以那天晚上你就跟踪我了?”我虽然感到那很可笑,但我觉得那可笑的事发生在她身上不足为怪。“可是你为什么不去跟踪梁博士,直接向他了解呢?”我有些疑惑。
她妖媚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狡猾,说:“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想见梁博士,因为我听我熟识的医师说,梁博士在业内的口碑不错,我想他不会把病人的隐私随便告诉陌生人的。而我从你的穿着上估计出你是刚从内地来的,向你了解的把握大一些。”
我忽然记起一件事,忙狐疑的问:“那天你身上飘荡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那是怎么回事?”
“哦,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啊。”她认真的说:“怪不得你以为我是散发那让李先生害怕的香味的鬼呢。告诉你吧,我曾经从一本专门介绍富豪太太化妆术的刊物上了解到,李太太很喜欢用那个品牌香味的香水,我就照着模仿了。”
“你真的是贵族学校的教师吗?”我接着问。
她点点头:“过去曾经是。我是有意应聘那家学校的,本想有一个结识富豪的机会,可是一直没能如愿。瞧着我的年龄一天比一天大,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所以那天在酒吧里你仍然没有告诉我李先生的病情,反而要让梁博士来见我,我内心多恨你!”
“于是你就在圣安德烈教堂设圈套捉弄我们,是吗?”想起那事,我心里就来气:“难道你当时已不再想通过我了解李先生的病情了?”
“是的,我已经猜到你是不会告诉我的了。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水先生,我曾和他有过一面之交,听说他与圣安德烈教堂有些关系。就在那天晚上,我去找了风水先生,让他帮助我一起捉弄你们,以解我心头之恨。”
“可那些可怕东西怎么会在教堂里出现?”我趁机想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嘻嘻嘻,”她促狎地笑了起来:“那都是事先布置好的。那一束青光是用一个聚光照明灯临时改装成的;那耶稣身上的鲜血是我用颜料调制的;那一声怪叫是从恐怖影碟中录音下来的;那模特的大腿嘛,是特意从服装摊借来的;哦,还有那薰衣草香味,因为我第一天跟踪你的那个晚上,发现从你身边走过时,你闻到我身上的香味皱了皱眉,我想你肯定不喜欢那味儿,所以买了带有那气味的空气洁净剂。至于那木板拖鞋的脚步声嘛,当然是我走出来的罗,嘻嘻。”
“难道那风水先生愿意为你做那样无聊的事?”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的嘴角露出不可捉摸的狐媚的微笑,说:“我自有办法让他听我的。再说,对他而言这也不是一笔小买卖,我找对了他,他也找对了我。后来我知道他常被李先生请去看风水,我想,接近富豪的机会终于来了,我答应那风水先生,如果他按照我的意图帮助我实现我的梦想,我可以想办法从李先生的巨额财产中分相当一部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