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哪有什么电视。
舒可不晓得转到哪一台,电视画面只有沙沙沙沙的黑白马赛克。
梅芳震惊,仔细一看,才发现舒可不是单单抱着鱼缸发呆。
而是拿一根吸管,慢条斯理在喝鱼缸里的水。
是梦游吧?
「舒可,舒可。」梅芳害怕地推了推样子很怪很怪的舒可。
「……」舒可没有反应,只是继续盯着画面乱七八糟的电视看。
梅芳这时想起来,大学时上某一堂通识课老师曾说过,碰上正在梦游的人,最忌讳突然唤醒她——不然很容易发生危险。
原因忘得一干二净,但结论毕竟是记住了。
梅芳只好想办法将鱼缸从舒可牢牢的手中,慢慢拿出来,打算等一会儿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保管」。梅芳再将电视转到HBO,想说就算舒可要在客厅里梦游看电视一整个晚上,看一些正常的节目总是「不那么恐怖」。
正当梅芳捧着鱼缸,想转身回房间的时候,她听到背后HBO电影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电视空白频道的沙沙沙沙声。
梅芳半张脸都麻了。
「舒可,你是在闹我吗?」梅芳捧着鱼缸的手在发抖,慢慢慢慢转头。
她不可能搞错,她刚刚将频道切换到HBO后,将遥控器随手放在电视机上。
遥控器,现在还放在电视机上,动也没动过。
这……怎么解释呢?
难道这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梅芳很害怕等一下舒可转过头来的脸,是一张恐怖的鬼脸。
但没有。
「……」舒可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她的「电视」。
这情景,真有说不出来的毛。
八
还不到一个礼拜,区区第四天,梅芳又拉着舒可在精神科门诊报到。
梅芳看着这个叫……张安延的年轻医生,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谁教医院今天下午的精神科只有这个医生当班,没得选,而这件事越来越有十万火急的态势。
舒可愣愣地听着梅芳用很快的速度,描述了舒可这两天晚上夜里的异状,以及舒可完全忘记两个礼拜前非常荒谬的受骗经验。
在来这里前,舒可完全没听梅芳说过她见过自己梦游的事,舒可看起来相当吃惊。
「我梦游?我……我喝鱼缸里的水?」舒可瞪大眼睛。
梅芳不理会她,因为问题的答案显然不在舒可身上,梅芳看着医生焦切地问:「总而言之,舒可前天晚上跟昨天晚上的梦游,和太常讲手机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张安廷医生笑了:「怎么每个病人或病人的家属,都很喜欢用总而言之这类的字眼,好像什么都可以省略研究的过程,直接跳到结论去做问题解决就好了。医生没有这么厉害,特别是精神科,癌症可以用各种设备找出肿瘤的位置,分析出肿瘤恶化的程度跟种类,但精神上的疾病不容易发觉根本的病灶。我们想帮病人,也得病人跟我们合作,一起慢慢找出病因才行。」
梅芳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
不过张安廷医生倒是注意到,舒可自从进来后,手指就没停过在手机按键上答答答答按来按去,便笑说:「不过不管舒可暂时性失忆以及梦游,与过度使用手机有没有关联,我看她这样不停使用手机的模样,是该……是该想点办法改善。」
拿出一张纸,张安廷医生在上面又画又写。
「人类的脑波,被专家分成四大频率,β波是十二至三十八赫兹,属于意识层次的波,是人类在进行逻辑思考时需要的波长。」
「α波是八至十二赫兹,是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桥梁,想像力的来源。」
「θ波是四至八赫兹,是属于潜意识的波,是创造力与灵感的来源。」
「σ波是〇.五赫兹,是属于无意识的波,一般相信与直觉、第六感有关。」
张安廷医生随即又在纸上写了九百跟一千八百的数字,说:「功率是九百或一千八赫兹的GSM手机,『应该』不至于对人类的脑波产生影响,一般相信,除非你是住在讯号基地台楼下,才会出现植物病变啦、人脑癌生肿瘤等问题。」
这大概是这位年轻医生,第一次用专业一点点的口吻跟两位女孩说话。
舒可跟梅芳不由自主将腰打直,调整坐姿。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任何的可能。」
张安廷医生注意到了女孩们态度的改变,当然,他也注意到了舒可今天穿的短裤比上一次的还短。
他继续说道:「我们要厘清是机器本身的影响,还是使用机器习惯上的问题。比如我看过一个商务人士的诊,他长期使用手机谈生意,客户有的在美国,有的在中东,有的在西班牙,时差的关系他二十四小时都得应付客户的要求。有时候手机明明没有响,他却以为自己听到铃声,神经兮兮的,晚上也睡不好觉,一直以为手机响了,起床接手机才发现是幻听,这种人晚上睡觉最好把手机电池拔出来,不然不可能一觉到天亮……这很明显是手机使用习惯上的问题,就算他改用PHS手机,幻听的症状也不会改变。」
「我每天都睡得很好喔。」舒可赶紧反驳。
「……是吗?」梅芳瞪了她一眼。
「如果是机器的影响,问题很好解决,就干脆一点不要再用手机就好了。使用习惯就不好根除,特别是妳又在通讯行上班,情况又更特殊了。」张安延医生用电脑的院内查询系统点来点去,足足过了半分钟才说道:「两年前我们院内引进了一台机器,虽然不是什麽太新、太高级的设备,但用来帮助睡眠或是稳定情绪,效果还蛮好的,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有睡眠方面的问题,所以要用的话就要预约……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半没有人用,妳们想尝试一下吗?」
「很贵吗?」舒可想都没想。
「可以用健保卡。」张安延医生莞尔。
「好啊!」舒可用力举手。
「那妳自己留下来囉,反正只是睡个觉而已。我下午不想请假……因为下午超清闲的,拿来请假就太可惜啦!」梅芳摇摇手。
张安延医生看了看表,看着舒可小露一下的白皙大腿说:「差不多中午了,干脆一起吃饭吧?吃完了正好送妳去睡觉。」
梅芳吓了一跳,舒可却笑得前俯后仰。
九
中午在医院楼下的简餐店吃饭的时候,只剩下舒可跟张安延医生。
梅芳只丢下一句:「不要随便来电啊!」就走了。
餐还没上,张安延医生拿起口袋里的夹链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药片。
「要吃吗?」舒可随口问,手里还是一边虐待她的手机。
「普拿疼,是我要吃。」张安延医生没有芥蒂地将药片放进嘴里。
舒可好奇:「医生也会吃药?」
她的眼睛根本不看手机萤幕,手指照样答答答答。
张安廷医生哈哈笑道:「医生也会头痛,还会便祕跟胃痛呢。」
医生请客,舒可毫不客气点了最贵的去骨蒜味牛小排,张安廷医生则点了一大盘的凯撒沙拉跟一大碗海鲜清汤。两个人边吃边聊,脱离了看诊间,两人一开始的话题还是在舒可的诡异行为上打转。
「医生,那电视会自己转台又怎么解释?」
「……嗯,这就有四种可能了。」
「哪四种?」舒可一直觉得会把答案拆成好几组方向的人很酷。
「第一,有鬼。」张安廷医生用斩钉截铁的表情。
「啊?」舒可的脖子歪掉。
「鬼片不是常常这样演吗?电视常常自己打开,门常常自己关上,离人很远的音响自动开启,早上丢掉的手机莫名其妙回到口袋,冰箱突然自己打开……」
「等一下,哪有鬼片是冰箱自己打开的啊?那不就变成搞笑片了吗?」
「冰箱自己打开也很恐怖啊,电影画面还可以从侧面看到冰箱里的寒气吹出来,白白的,雾雾的,有点感觉了吧?」
「……」
「如果女主角一边发抖一边走近,一看,在打开的冰箱里面竟然看到一只断手……」张安廷医生慢条斯理地用叉子戳着生菜,用很平淡的语气继续说:「更恐怖的是,那只断手居然是——那个女主角自己的。」
「那还是变成了搞笑片了啊。第二呢?」舒可有点失望,手指不停。
「第二啊,就是电视坏掉。」
「这个好没梗啊,第三呢?」舒可用刀子跟叉子打了一个叉。
「第三个可能,就是当时正在梦游的妳动作很快,在妳朋友转身的瞬间就冲到电视机那边把遥控器按下,再瞬间坐回位子上。」
「……这个不可能啦,就算我醒着也办不到啊。」
「那就试试看第四吧?」张安廷医生抖抖眉毛,说:「就是妳改变了妳的脑波频率,切换到遥控器跟电视机之间频率协定,将频道转了台。」
舒可瞪大眼睛:「哇,这个听起来好有一回事喔!」
「的确,这就是伪科学的魅力了。」张安廷医生一边吃着超养生的生菜,一边耐心地解释:「我用了听起来像是科学的语言,为发生在妳身上的怪事做出解释,其实这一点也不科学,因为人脑脑波的频率跟电视机的电磁波频率相差太多,记得吗,人脑脑波最多就是四十赫兹,但电视机的电磁波频率至少是五万多赫兹起跳,完全就不对啊。如果是遥控器的频率,也不对,同样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