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廷医生皱起眉头,这些话他以前也听过老鼠王讲过好几遍。
当时一头雾水,现在也不见得清楚到哪里去。
还有点毛骨悚然。
「你知道,手机在台湾,为什么会叫做大哥大吗?」老鼠王深呼吸。
「不知道。」张安廷医生迅速地摇头。
「全台湾总共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手机都被政府这个「大哥大」监听了。不管是谈天的内容,简讯的内容,下载了什么,上传了什么,只要跟「特殊关键字」扯上一点关系的,一律被看得死死的。」
「原来如此。」
张安廷医生点点头,心想……典型的被害妄想症。
「说是政府,但那些人不是国安局,不是情报局,不是任何一个曾经被人知道的情治单位,而是一个系统,一个组织外的非组织,连总统都不见得可以掌控的神秘单位……很可能,历届总统没有一个知道那些人的存在。」
「继续。」
张安廷医生点点头,心想,连总统都不见得知道,这样预算要怎么编列啊?
老鼠王神色痛苦,第二条大便好不容易采出头来。
「那个组织,早就研发出一种特殊的暗码,将暗码整合在手机的电磁波里,长期播送的话就会产生深度催眠的作用,影响到人类的潜意识。不过那套特殊暗码不是每个人都会接受,对自我意识强的人,那种不正常增幅过的电磁波只会让他头痛,但是对那些在人群中比较没有主见的小角色来说,暗码的力量会令他们渐渐屈从,改变他们的行为,甚至是思想。」
什么乱七八糟的「催眠暗码整合在电磁波」?
这种随便搭着科学的顺风车鬼扯出来的东西,完全在物理知识上站不住脚,任何一个有认真在上大学物理课的人都不可能相信的。
张安廷医生克制住想吐槽的衡劲,安静等待老鼠王说出更多的东西。
「她,开始看电视了吗?」
「每个人都看电视。」
「医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张安廷医生身体一震。
「……你是说,对着没有讯号的电视发呆?」
「是吗?已经开始了吗?」
「你以前也有过那样吗?」
老鼠王诡异地咧开嘴角:「电视里有东西。」
「有什么东西?」张安廷医生立刻追问。
「等到最后的『确认』完成,电视里还会有更多的东西。」老鼠王冷笑。
接着,不管张安廷医生怎么问,老鼠王就是不肯直截了当地回答电视里有什么。只是自顾自滔滔不绝解说神秘电磁波里的加料暗码,是什么样的加密形式,撰写方式接近哪一种电脑程式语言,听起来像什么,感觉起来像什么。
虚无飘渺的,空泛异常,前后逻辑又常常搭不上嘎。
老鼠王在说这番奇怪的理论时,语气跟教授上课没有两样。
如果不是老鼠王一边论述一边用肛门剪大便,差点就会被他唬住了。
「到底,这么机密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呢?」张安廷医生好奇。
他完全不信,但这套说法还蛮有想像力的,于是半推半就顺着老鼠王。
「听来?完全没有,我是这两年把自己关在这间房天间里,慢慢地想,仔细地想,认真地想,大瞻地想,才把当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想了一半。」老鼠王面色凝重地大便,说:「另一半,是我慢慢回想过去几年我窃听到的手机内容,拼拼凑凑才得到的结论。」
「窃听?」
「我快发疯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周遭的人讲手机的内容。」
快发疯,难道是指还没发疯吗?
精神病人对自己有没有生病的定义,真是宽得可怕。
「这种事,真的可以办到吗?」
张安廷想起了护士小姐口中的,关于老鼠王的「特异功能」。
「二百公尺内,就算我想不听都不行,那些声音、简讯的内容、图片,全部都会冲到我的脑子里,吵死了,很乱,只要承受十分钟就快崩溃了。」老鼠王冷冷地说:「不过,我终究是熬过来了,没疯,还练成了控制过度膨胀资讯的能力。慢慢地,两百公尺,三百公尺,四百公尺……我的收听范围越来越大,全神贯注的话,就算一公里左右的讯号也可以听到,只是会有杂音。」
张安廷医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他的优点,不会看不起病人的胡说八道。
却也是他的缺点。
常常因为过度的好奇心引导到奇怪的方向,迷失了思考的焦点。
「照你这么说,你以前也接受过催眠的暗示。」
「肯定是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一定被他们搞过。」
「那他们催眠你之后,是想要你做什么呢?」
「小子,我干过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他们一定用了更强的电磁波,例如电磁脉冲弹之类的东西搞过我,让我完、完、全、全、都失去了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
老鼠王的眼睛瞟来瞟去,似乎在防备些什么。
张安廷医生的眼睛也跟着瞟来瞟去,说:「老鼠王,我不会说出去的。」
老鼠王不说话了,气氛变得很……很臭。
因为一旦没有了谈话的声音,老鼠王在大便的画面无形中就会放得很大。
那条死在塑胶袋里的大便,也就特别特别地臭。
咚。
第二条大便总算是落下。
「……医生,当我把秘密告诉你之后,我就得准备逃离这里,因为他们会找到我,找一个同样被催眠的第三种人把我灭口。」
「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的,门一直都没锁。」
老鼠王笑了。
他多多少少觉得,张安廷医生的幽默感值得欣赏。
「嘿嘿,其实他们接近不了我的,我每天都在这里看书,专心致志锻鍊我的脑波,他们只要一接近我,就会被我发现,我就会用我的方法逃出这个鬼地方。」老鼠王信誓旦旦地用右手大拇指指着鼻子,用力说:「我办得到。」
「嗯。」
老鼠王撕下书里其中一页,动作温柔地擦起屁股。
「他们靠着那套暗码,催眠出三种人。」老鼠王边擦边说。
「嗯。」
「三种人中,只有两种人有机会活下来。」
老鼠王将黄黄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塑胶袋里,再仔细地绑好,递给医生。
张廷安医生接过装了大便的塑胶袋,说:「继续。」
「第一种人,绝对活不下来。他们就是专门去干见不得光脏事的人,那些事报纸都会登很大,因为都是大事……尹清枫命案、刘邦友命案,嘿嘿,嘿嘿。这一种人是凶手,也是目击证人、受害者,所以无论如何一定得灭口。」
「第二种人呢?」
「第二种人,有机会活下来,就是负责干掉第一种人的二级杀手。」
「合情合理。」
「第三种人,也有一些机会活下来,他们负责清除掉知道这些秘密、或可能知道某些秘密、或自以为知道部分秘密的杂鱼,例如不小心拍到什么的记者,例如乱写东西正好蒙中什么的作家,例如……从病患口中得知什么的精神科医生。」
张安廷医生莞尔,说:「那你呢?当初你是哪种人?」
「我还活着?显然不是第一种人。」老鼠王的身子好像微微缩起来。
听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很扯,但张廷安医生知道老鼠王不是骗他。
而是疯了。
一个疯子将他刻骨铭心的混乱思想跟医生做了诚挚的分享,无论如何,这个医生都该感激。
或许这都多亏了两年前张安延医生非常努力,想将老鼠王「治好」的过程,虽然最后终告失败,却也同样让老鼠王心生感激一样。
只是张安延还是颇为失望,原本他以为老鼠王会说一点真正有用的东西,没想到听到的竟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天马行空。
「我说老鼠王啊,你爲什麽要告诉我这麽多?」
「……」
「如果你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爲了自保,爲了不被『那些人』偷偷做掉,你应该什麽都说不清楚、什麽都说不知道才对啊。」
「嗯?」
「我把自己关在这里两年了,大家都以为我发疯了,其实我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我很想逃出去,我很不想哀求那些护士将最新的报纸跟杂志拿给我。可以大大方方在路边水沟尿尿,谁愿意每天都尿在宝特瓶里让那些护士鄙视?呿!」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事的目的?」
「你会死。」
「?」
「如果你死了,一定会上报吧。」
老鼠王因兴奋而不断抽搐的脸。
「那样,我就知道我是对的了。那样,我就可以用力逃出去了!」
张安廷医生虽然很想露出嗤之以鼻的幽默表情,却打了个冷颤。
猛地,老鼠王霍然跳起,撞翻身后的一大片书墙。
「……」老鼠王的脸惊骇莫名。
顺着老鼠王的视线,张安廷医生看见舒可站在病房门口。
「你说十五分钟的。」
舒可这话是说给张安廷医生听的,却表情古怪地看着还没穿上裤子的老鼠王。
「……妳……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