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桂香自是千恩万谢的谢了,回到家就趁毕凤鸣不在,在屋里四角都烧了高香,然后将毕凤鸣的外衣翻出来,悄悄的将那五道符都缝在里面,念了几道佛,心里才安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半年毕凤鸣果然平安,非但如此,他还长胖了十斤。然而在有一天他却不知怎么发现了衣服里的秘密,径直走到马桂香面前就吼,
马桂香哪里架得住他那阵势,只得如此这般的从实招来。毕凤鸣衣袖一甩就出了门,径直走到柯瞎子算命摊前就要动手。柯瞎子慌忙承认退钱,不住的陪小心,这才保住了那伴他近半生的布幌子。
虽然柯瞎子当时低了头,事后却依然说毕凤鸣三十六岁有灾祸,而且说,这已经不可禳治了。他还说,如果不灵,他自己将那算命的布幌子招牌烧了。
果然,毕凤鸣三十六岁出了事。
那天是正月初八,是毕凤鸣整治了九纹龙之后的第九十八天,也是毕凤鸣的包子铺新年第一天开张。马桂香刚把大门的门板拆下,长年在工地上做工的赵中友就握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一边扶着墙找到了桌椅,一边冲正在笼屉前忙活的毕凤鸣说:“老毕啊,新年好啊!这些天你一歇业,可把我馋死了,你开业的时候是我开的张,今年我也给你开张,赶紧,给我来五十个,我要下酒。”
毕凤鸣啐道:“你这个死酒鬼,小心酒把你淹死,你一个人吃得了五十个吗?莫不是你那个母狗婆娘也想吃,你给她带回去?”
赵老三也重重的啐了一口:“那个婆娘也配吃你的包子?我是自己要吃。我今天得吃个饱,吃了你的包子,我是死而无憾了。”说着就自己伸手去笼屉里拿。毕凤鸣知他说话没谱,也不在意,就给他装了一盘,搡在他面前,说:“吃吧吃吧,吃了你就给我死一边去!”
这时陈长顺也到了,倚着门笑道:“我就不信吃了你的包子会死人,给我来十个。”
接着周启山一家人也到了,毕凤鸣在笼屉前更忙活了,顾不上再和赵中友说话,赵中友脸上就落寞下来,他就一个人默默的就着包子下酒,吃一口就喝一口,这样吃喝了一阵,他脸色就越发古怪了,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像要哭,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然后却又像很高兴的说道:“这包子皮薄馅厚,香得很哪,真是好吃,真是好吃啊。吃了这包子,我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陈长顺就笑:“赵老四,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死的话,最好的方法还是喝敌敌畏。”
赵中友听了这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陈长顺,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说:“你怎么知道?”陈长顺正要接话,却见赵中友脸上一阵抽搐,口里吐出一口白沫,就扶着桌子慢慢躺倒在地下了。
郑中友死了。死在了毕凤鸣的包子铺。
这事立刻惊动了派出所,并且这一次派出所的出警速度惊人的快,阵势也搞得惊人的大。一共来了五名警察,还出动了一把枪,那意思仿佛在说,如果毕凤鸣拒捕,可以当场击毙。然而毕凤鸣却没有反抗,仍由冰冷的手铐铐在他手上,只是脸上带着莫测的冷笑。
在场的人都惊愕了。马桂香开始哭,开始哀求,但是派出所的不理她,虽然毕凤鸣不反抗,依然推搡着被塞进警车。马桂香追出去,而车屁股一冒烟,惊起一阵扬尘,一霎时就不见了。
其实,车不用开多久就能到派出所,因为派出所就在镇上。然而这次警车却故意鸣着警笛在全镇跑了几个来回,这就是提前一轮的示众。毕凤鸣安然的坐在囚车里,脸上始终现着冰冷的笑容。
陈寿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正泰然的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镇上的文书匆匆走进来,向副镇长报告了这桩命案。陈寿辉于是就开始幸灾乐祸,然而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不想卷入其中,所以他脸色很凝重,对文书说:“唉,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接下来陈寿辉没心思看报喝茶了,心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然而这时就听外面有人在哭在嚷,同时还另外有人在劝,他于是就放下报和茶,迈开方步踱了出去。外面的人知道有人出来,立刻都安静了。
只见马桂香一脸泪痕满眼绝望的看着他,他心里就一软,说:“马家妹子,别着急,到我办公室来,慢慢说。”
马桂香一边拭着泪,一边就往陈寿辉办公室走。陈寿辉看见她因为太激动而胸脯起伏,心中就一阵跳,自己也进了办公室,顺手带上门,指着一张椅子,不迭的说:“你坐!你坐!”
马桂香犹豫着坐下来,忽然又站起来,泪也随着下来:“陈镇长,你得救救凤鸣!他真的没有下毒!”
陈寿辉又一次看见她那起伏的胸脯,真巴不得上前搂住她,安慰她,告诉她没有事,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他会保护她的。但他毕竟是很理智的,又一次指着那椅子,说:“马家妹子,你坐,你坐!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我会给你做主的!”
陈寿辉一边说着一边躬着身子去倒水,然后又躬着身子递到马桂香面前,说:“马家妹子,你别激动,先喝茶!”马桂香忙用手来推,说:“谢谢陈镇长,我,我不喝!”
陈寿辉看见那双白皙的手就在自己的面前,立刻想上去装着不小心触碰一下,然而马桂香的手很快缩回去了。只听马桂香就抽泣着说:“他们把我家老毕带走了!他们问也不问一句,就这样带走了,还封了店。我知道像他这种性格,迟早要出事儿的!可是,可是,他绝对不会下毒,不会,绝对不会!”
陈寿辉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表示他在倾听还是表示他认为马桂香说的是真的。
马桂香又说:“我知道,我家老毕得罪了很多人,甘所长是不会放过他的!可是您得救他,陈镇长,您可是个明白人哪!”
陈寿辉点了点头,满脸笑意的就说:“你放心,会真相大白的。我相信毕凤鸣不会下毒,你放心,我会去和他们讲,我也会去和书记讲,你放心!”
马桂香感激的看了陈寿辉一眼,说:“这事,就拜托您了!”
陈寿辉看见那泪光莹莹的眼睛,不由得心摇神驰,嘿嘿的笑着,说:“没事,不会担心,会水落石出的。要不,你就在我办公室等信,我去找他们说去!”
马桂香高兴得不迭的点头:“好,谢谢您!谢谢您!”
陈寿辉从办公室出来,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来,透过窗棂偷看坐在自己办公室的马桂香。他看见马桂香神不守色的坐在那儿,因为焦虑不住的揉着衣角,就不由吞了一口口水。咕嘟一声,声音很大,他自己都听见了,他怕被马桂香或者别的人听到,逃跑般的离开了。
逮捕了毕凤鸣,整个派出所都一片欢腾。一直以来,毕凤鸣都打压着甚至威胁着派出所的威信与权威,许多人解决纠纷不找派出所却去找毕凤鸣,许多派出所裁定的民事案治安案被毕凤鸣说推翻就推翻,毕凤鸣几乎在他的包子铺里开起了他的派出所。所以,贤达派出所一直以来受着毕凤鸣的气,然而今天终于可以吐一吐了!
甘所长对全所的民警发话了,先对毕凤鸣不闻不问,关个两天两晚再说,一面派出两个人去现场取证,再派两个人去问询目击者。大家都应喏,然后各司其职了。
十
干警们化验了那个酒瓶子和吃剩的包子,证明那包子的确无毒,而瓶里却的确有敌敌畏,干警们还找到了目击郑中友死亡过程的陈长顺以及周启山一家,向他们提了许多问题。而这些目击者虽然不能确定那酒瓶子是郑中友自己带来的,却坚称毕凤鸣不会下毒,而且陈长顺还非常激动的表示,如果你们要冤枉毕凤鸣,我陈长顺就是到省里到中央也会去给他伸冤的。他们还找到了长年在镇上卖敌敌畏的张老头,张老头就说毕凤鸣和他媳妇从来没有买过敌敌畏。干警们隐约明白了真相,但却并不急于为毕凤鸣洗脱反而,还想尽可能的罗织毕凤鸣的罪行。
陈寿辉果然去找了书记,书记说毕凤鸣这人长期以来目无镇政府,是该利用这个机会杀杀他的威风,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话。陈寿辉知道书记的意思是要借刀杀人,但想起马桂香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又受了驱使,还是去派出所找甘所长去了。
而陈寿辉刚到派出所门口,就觉出了势头不对。派出所外面黑压压的全是人,派出所已经被围得个水泄不通。许多人在外面向里面观望,虽然有的神情平静,而却有一些人情绪激动,更有一些人站在高兀处冲里面大声喊道:“快放了毕凤鸣!快放了毕凤鸣!”
陈寿辉觉得事情要糟,就想趁着人们还没有注意到他赶快离开,而这时朱小三却发现了他,大声叫起来:“陈镇长在这儿,大家让陈镇长讲句公道话!”
许多人都回过头来,更有几个人把陈寿辉簇拥到了一个高兀处。朱小三率先拍着手掌,说:“大家欢迎陈镇长为我们表个态!”下面的人都哄然叫好,虽然也夹杂着一些人的骂声,但很快大家都安静了,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陈寿辉看着台下那些人复杂的目光,心中急得比火烧火燎还难受,真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得远远的,而他又很快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蛰伏的冬天的蝉,可怜而且可悲,他现在只盼望能有一个天神来救他,他不停的清着嗓子,说了一半天“这个,,那个,,”始终没有扯到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