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人沉不住气了,气势汹汹的吼了起来,有几个还作势要上前来揪他,幸亏被一些老成人劝住,拉住了。这时却见很少出门的也年近八旬的周玄机手里提着他那把蟒皮二胡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陈寿辉面前,说:“陈寿辉,你小子可不要瞎记恨毕凤鸣,当年你修路他可是出钱支持过你的。你的那块碑,也绝对不是毕凤鸣给毁了的!”
周玄机是在贤达镇年龄次于陈太公的有德长者,在民间的威望极高,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嚷了起来:“对,毕凤鸣还是陈镇长的恩人,陈镇长可不能恩将仇报啊!”“那碑不是毕凤鸣毁的,绝对不是!”“对,不是,绝对不是,以前大家都是在乱猜乱说的!”
陈寿辉架不住大家这么大叫大嚷,把心一横,心中似乎立刻有了坚定的立场,他向下面挥了挥手,说:“大家别吵,都听我说!”
下面果然不吵了,大家都看着他。
陈寿辉此时已经镇定多了,他只是清了两声嗓子,就从容的说道:“我想,毕凤鸣是不会下毒的!我会进去督促甘所长,尽快查明真相,尽快放了毕凤鸣!”
台下顿时有人哄然叫好,也同时有人嚷道:“不行不行,必须马上放了毕凤鸣!”而大家似乎明白这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叫嚷声很快平息了。
这时人们都给陈寿辉让出一条路,让他进去让甘所长放人。陈寿辉怀揣着使命快步逃离了众人的包围。而他耳朵里却听外面的人又在喊:“大家听好了,这派出所院子只准进,不准出,他们要不把毕凤鸣放出来,谁想出来谁就得挨打!”这人的声音一出,众人都齐声叫好,那声势就像点兵场上千军万马的山呼海啸,振聋发聩。陈寿辉心中一懔,脚步就到了派出所大院了。
甘所长这时其实也是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是进退维谷,但表面上还是很镇定。他透着窗看着外面的人,恨恨的骂道:“反民!反民!”而这时他听到了陈寿辉的咳嗽声,就慌忙转过头来,笑着说:“是镇长来了,快坐!快坐!”一面就弯下腰去倒水。
陈寿辉忙摆手,神色凝重的说:“不用了,外面这些人,怎么办?”
甘所长愤愤的说:“这毕凤鸣长期以来目无公检法,居然还煽动了这么多人,可恶,可恶!得好好治治,好好治治!”
陈寿辉含上一支烟,接着向甘所长递了一支烟,甘所长就连忙接住,同时去掏打火机为陈寿辉点火。就听陈寿辉说:“毕凤鸣在里面,怎么去煽动人?”
甘所长听着镇长的指示,没有了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陈寿辉就说:“这事儿闹大了。你们调查,出了结果了吗?”
甘所长突然正襟危坐的答道:“还没有,毕凤鸣的嫌疑还没被排除!”
陈寿辉踱到甘所长的座位旁,说:“可是,大家都觉得,郑中友很可能是自杀的!”
甘所长点了点头,说:“我想,这倒是很有可能。但是,我们好不容易把毕凤鸣抓来,可不能这么轻易把他放了,”他望了望窗外,又说,“何况,这么放了,我们公检法的威信何在,我们镇政府的尊严何存?”
陈寿辉一时也没有话。他们两个都同时沉默了。
而这时一个干警急急的跑了进来,气极败坏的就说:“老大,小油条刚想出去办点事,结果被外面的人打了。外面的人还发话,谁出去就打谁!”
甘所长脸上青筋条条绽出,吼道:“反了他了!枪呢?到枪械室,把那几条枪都准备起,我就不信了!”说到这儿,他已经脱下了外衣,愤愤的扔在了办公桌上。
那干警看着老大发脾气,自己却没有主意,无所适从的站着。
这时又听外面的人在人指挥下齐声喊道:“放了毕凤鸣!放了毕凤鸣!”甘所长更是如坐针毡的在办公室转来转去,一会儿很生气,一会儿又很气馁。
“老甘,我看,还是先把人放了吧,我们何必和他争一时短长呢,要整治他,你还怕没机会?”陈寿辉又开始劝。
“可是,我们公检法,就一点不要面子了吗?”甘所长像是与陈寿辉争辩,又像与他商量,更像在期待对方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这样吧,”陈寿辉想了想,说,“我去给他们说。”
甘所长很感动,说:“镇长,这事儿,就拜托您了!”
陈寿辉就笑,说:“老甘,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兄弟。你放心吧!”
陈寿辉说着就向走出了办公室,向大院外面走去。
大家一见陈寿辉出来,立刻安静了,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陈寿辉此时很畅快,他知道自己即将要收获的,是难能可贵的民心,他站上了高处,清了清嗓子,情绪激昂的向下面的人说道:“大家放心吧,”他话刚说到这儿,就看见他的父亲陈太公拄着拐杖向自己走了过来,话就说不下去了。
“你给我下来!”陈太公瞪着眼睛看着陈寿辉,粗声大气的说。
陈寿辉呆住了。只听啪的一声,他身上就挨了陈太公一杖。陈太公气咻咻的说:“你们为什么要关毕凤鸣?真是不像话,不像话!”说得这儿,又是一杖打了过去。
陈家一直秉承着古贤人“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孝训,所以陈寿辉虽然身为镇长,在连续挨了两杖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怨言,只是默默的站着。这时周玄机过来,拉住陈太公,说:“老哥你误会了,寿辉是来劝甘兴雄放人的。”
陈太公“哦”了一声,瞪了陈寿辉一眼,说:“这才像话。”拄着拐杖走了开去。
朱小三就说:“陈镇长,他们要放人了,对不?”
陈寿辉放弃了准备进行的慷慨陈辞,只是点了点头,说:“是的。他们就快放人了。”众人于是都欢呼了。而这时又有人说:“我们在这儿等着,毕凤鸣不出来,我们就不走。”于是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对对,我们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当!”
甘所长带着三个民警到了拘留室。毕凤鸣依然一脸的冷笑。
“现在证据不足,你可以走了。只是暂时还不能离开本镇。”民警张龙说道。
毕凤鸣就冷笑着说:“这里挺好的。我今天就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派出所是你家开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民警赵虎气愤了,吼道。
毕凤鸣就说:“你们要我来就把我铐来,要我走就把我轰走,那你们把你毕大爷也当个什么东西了?”
“你走不走?”赵虎很生气的又问.
毕凤鸣不回答他,只是冷笑。赵虎就上前去推他,推了半天没推动,倒是他自己的腰不知怎么被扭伤了,哎呀的一声大叫,倒在了地上。
刚从公安局下调到派出所的民警王朝见状也动了肝火,他自恃身上带着武艺,未经甘所长批示他就大步走上前去,说:“毕凤鸣,听大家都说你功夫了得,我王朝今天就和你切磋切磋,如果你输了,你就乖乖的给我滚蛋!”
毕凤鸣不睬他。而王朝却冲了上去。而大家还没看清这么回事,王朝却又瘫软在地了,脸上现出骇怪的神情,整个人就如同一团泥。
“小子,叫声大爷,我就给你解了穴,不然的话,你们就是关我十年八年,我也不给你解,你小子从此就是废人一个!”
包括甘所长在内的四个人都骇住了,脸上没有一点脸色。虽然他们平时在人前也说自己如何骁勇,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制服眼前这个暴徒。
“毕师父,你厉害,我服了!”王朝怯怯的在地上叫唤。
“叫大爷!”毕凤鸣不依不饶。
“毕师父!”王朝还叫。
毕凤鸣呵呵一笑,说:“你小子还有点骨气。”伸手在王朝背上一拍,王朝于是就慢慢的爬了起来。
“好,我出去。不过以后请我进来的时候,先得想好了。”毕凤鸣冷笑着说,大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毕凤鸣从派出所出来之后收到了一封信,彻底证明了他的清白。那信是郑中友写给他的遗书。郑中友在遗书中说,他自己是个最无能无用的人,他那续娶的媳妇樊世芳一直虐待他,虐待他和前妻生的女儿,在他出门做工的时候,她还经常在他女儿的饮食里下毒,只是因为他告诫女儿提防后妈相害,她女儿才处处警惕,幸免于难。而女儿虽然没被毒死,却免不了被毒打,浑身上下全是伤,而且每天都只有风餐风宿露,才八岁的孩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郑中友在遗书中还说,樊世芳还和派出所的甘所长搞在一起,更可气的是,甘所长去的时候,他只能睡地铺,那所长就和他媳妇睡床上。
毕凤鸣看着这遗书,心中生起了无名之火。他完全能想象到郑中友在家中发现了他媳妇长期打算下毒的敌敌畏,然后万念俱灰,就到自己家里来吃了包子下着毒酒,然后死了。他开始后悔没有和郑中友多讲几句话,或许那样郑中友就不会死了。
毕凤鸣接着做了两件事。一是收了郑中友的孤女做女儿,二是给郑中友办丧事。